沈之砚隔着几案,正有一搭没一搭跟岳父大人交谈。
过往他甚少跟着阮柔回来,阮家人待他说不上多亲近,礼数周全,客气而含蓄。
连他也未料到,老夫人竟记得他爱吃马蹄糕,要知道即使亲生母亲,也从不关心他饮食上的喜好。
一时糕点端上来,沈之砚向上谢过祖母,话说得分外讨喜。
世人眼中,沈之砚本就是俊逸儒雅的谦谦君子,只要他收敛狂悖,与人谈笑生风,那份亲和力,无不令人心悦诚服。
阮老夫人看重沈之砚的,便是他品行端方,为人持重,大有乃祖之风。
对着孙婿,她语重心长道:“阿柔的性子,被我和她阿娘惯得有些不知轻重,你到底年长她几岁,有事多担待些个。”
这番话也有几分对翟天修的警醒,他坐在对面低头保持沉默,心下却在不齿沈之砚的惺惺作态。
“祖母言重了,阿柔她很好,能娶到她,是之砚三生修来的福分。”
沈之砚欣然回应,目光轻飘飘掠过,将翟天修的咬牙切齿看在眼中。
回身正要去拿马蹄糕,碟子却被阮柔一把抽走,搁到她那边的几案上去。
“夫君有伤在身,马蹄寒凉,吃不得。”
阮柔轻言细语,杏眸含着几许促狭,近来看多了他私下里的恣意放纵,重又在人前拾起温和得体,倒叫她不大习惯。
沈之砚手底下一空,薄唇微扁,带了几分无辜。
方苓见了,自然是向着女婿,“你受伤了?可还要紧,怎么阿柔也没跟我说一声,这孩子你说……真是的。”
说着,白了女儿一眼。
沈之砚抬手抚胸,“前几日捉拿一伙盐贩子,匪首凶残,一时不察竟被他偷袭得手。”
伤在前胸要紧处,想也知格外凶险,方苓不疑有他,关切道:“刚好神医在,不如让他来瞧瞧。”
“倒也不必,小伤而已,累岳母大人记挂。”沈之砚含笑拒绝。
落在翟天修眼中,那点笑意带着莫名的讽刺。
若叫在场之人知道,这一刀正是拜他所赐,不知会作何感想。
阮柔指甲抠着扶手上的雕花,一时无语,给苦肉计冠上这么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这世上除了沈之砚,怕是再找不出第二个,这么没脸没皮的人了。
众人都在看沈之砚,除了阮柔,无人留意到翟天修凌厉的眼风,若眼神能有实质,定比他家的祖传金刀还要锋利,一刀接一刀,直到把面前的伪君子削成朵萝卜花。
阮柔感到几分无奈,先前她对翟天修抱有的怀疑,随着明氏的暴露,已是烟消云散。
但这一世,她比从前更加分明地,看出翟天修的有所隐瞒。
那天沈之砚和严烁的交谈她听进去了,为了报仇而攀附东厂,此时眼前的阿修,与她过去所熟知的那个人,有着很大程度上的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