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帅的动作在岚看来破绽百出。或许是对方之前伤得很重、失血过多的缘故?他的动作变得迟缓,只能与岚聊起他们之间的过往,以打消星神的戒心。在元帅夸赞过祂后,借此机会按压这具分身的颈动脉。就像元帅先前濒临崩溃时,岚所作的那样,元帅用手快准狠地、按压住自己脖颈处的要害。轻则昏迷,重则死亡。岚很久没有感知到自己的情绪,祂思绪杂乱,想了很多。例如,岚刻意混淆概念、向元帅提起的契约。祂没想到,对方时至今日仍清楚记得契约的内容。再例如,自己主动分出的神力,却被对方要求收回。直至这一刻,直至那自己也理不清、辨不明的情绪,填满整个胸膛,祂仍没能想出个所以然。岚注视着眼前那张苍白的、显露出些许疲态的脸,猛然想起元帅说过的话。对方说,他觉得一切都很无趣,觉得世间的一切都没有意义。岚没有反抗、没有挣脱,仍维持着之前的动作,任由对方按压住祂那足以致命的要害。在意识模糊之际,祂隐约听见对方深深叹了一口气,说:“刚刚对你说的,都是真话。”很快,脚步声逐渐远去。元帅似乎找来了侍者,他对那人说:“不好意思,可以帮我叫一下医生吗?”接着,岚彻底失去了意识。等祂再次醒来时,是被阵阵巨响吵醒的。岚坐起身,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不知被何人,送到了某间卧室。祂掀起被子,走出房门。套房内多了十几个人,他们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翻找着什么。岚上前几步,靠近会客厅,地面一片狼藉,尽是碎裂的瓷片和玻璃碎片。祂绕开地面上的碎片,与端坐于沙发上的观良对上视线。观良冷着脸,看到岚后,他面皮微抽,旋即扯出扭曲的笑脸,咬牙切齿道:“山风,原来你在啊——”没等他继续发难,几位侍卫快步跑到他身前,其中一人双手将一个物件递了上来。观良接过,一看是上司的玉兆,直接冷笑出声。他看向岚,没好气地问:“人呢?什么时候走的?算了——”观良转头看向侍者。“负责这间套房的管家呢?”侍者额角冷汗直流,他被接二连三的变故吓得不轻,一时也顾不上保护客人隐私的规定,磕磕巴巴道:“那两位客人刚离开没多久……管家马上就来,请您稍等一下。”观良微微颔首,接着扫了岚一眼,语调轻慢极了。“山风,坐吧,哦,想站着也行。”岚:“……”抛开昔日同僚调笑时的“太子”称呼,观良实际上也算是祂的上司。除此之外,对方还在祂被迫沉眠时,替祂照顾祂的母亲。对着有恩于祂的前任上司,岚不好说些什么,只得说出部分实情:“他当时找来了医生。”闻言,观良脸色骤变,他猛地转头看向侍者。“把你们酒店的医生全部找来。”侍者弱弱应了一声,接着低头敲打玉兆发消息。观良也低下头,打开上司的玉兆。无人能从元帅手中拿走玉兆,因此,对方并没有设置密码。最显眼的,是来自赞达尔的消息。观良没有私自翻看上司消息的想法,只匆匆扫了一眼,看到“仙舟人”“持明族”“不朽”三个词。他想,总不至于是元帅想让仙舟人转换为持明族吧?说起来,赞达尔这次递交了罗浮的入境申请,如果条件允许,还是趁早处理掉吧。观良在心里轻嗤一声,正要息屏关闭玉兆时,阿基维利发来了消息。【阿基维利:看相册】观良很快猜出了发出这条消息的人。不是星神,是元帅。他沉默一瞬,依言打开相册,里面只有一条视频,文件名为“成人礼”,从缩略图来看,是元帅出镜为华录制的生日祝福。观良深吸一口气,再抬眼时,管家西装革履,身后跟着十几个医生,来到了套房。管家笑得和善,好似没看见碎了一地的餐具和酒杯,轻声细语地替侍者道歉,接着话锋一转,表示不能泄露客人的隐私。换作平日,观良能理解管家的这套说辞。这是地价位列星海前列的虚陵,这是虚陵最繁华的地段,住上一晚便要花掉普通家庭一整年的收入。他们面向的客人非富即贵,若是轻易向外人吐露信息,岂不是自砸招牌?只是这一次,观良没什么耐心。“我耐心有限,劳烦诸位配合。”他打了个手势,侍卫了然,其中一人拔剑,抵在管家的喉间。管家脸上的表情瞬间崩塌。观良站起身,冷声对着众人说:“现在,我要知道住在这间套房里的客人,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告诉我——”,!观良顿了顿,露出微笑:“当然,如果你们执意保护所谓的……客人的隐私,那我也不介意把你们送进十王司。”“到时候,让十王亲自拷问。”岚看不下去了。祂沉声道:“他不会像你这样牵扯到无关人士。”观良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嗯,他不想牵扯无关人士。”观良与岚的母亲相处许久,从那人口中听惯了星神小时候的糗事。他对「帝弓司命」没什么敬畏之心,于是毫不犹豫地把矛头对准岚。“那么请问,你这位有关人士,又能说出些什么呢?”观良看也不看星神,看向瑟缩着的一众人。“一分钟,我只给你们一分钟的时间。”“一分钟过后,你们可未必还能再站着了。”几位侍者争先恐后地站出来,无论大事小事,尽数说了出来。观良转身坐到沙发上,整合着侍者的话。他被停职了二十一天,等到复职后,立马找上马蒂,询问元帅的位置。马蒂似乎仍在意他偷拿元帅衣服的行为,没有在第一时间告诉他。观良好说歹说,对方才肯给出一个大概的方位——虚陵。他继续调查,查到元帅的银行账户。观良无权调查仙舟元帅的流水,可如果是附属星球的埃里克,那就好办了。他顺着最近的一笔消费记录显示的地点,带着侍卫来到这个洞天、抵达这个街区。只是观良没有想到,「帝弓司命」竟然也在虚陵!星神竟然还让元帅跑了!他大致理清了事情原委。阿基维利陪同元帅来到虚陵。元帅去了那个保密级别最高的洞天。除了元帅、星神和华,再无人知晓内情。一心赴死的元帅,想必已经把「羽渡尘」留在了那个洞天里。一旁的侍者正磕磕巴巴地说起元帅亲自挑的那瓶酒:“那位客人挑了一瓶霞多丽——”观良理清思绪,转头看向岚:“带我去那个洞天。”侍者骤然被打断,猛地顿住,不说话了。岚缓缓摇头:“我没有权限。”观良在心里冷笑。那个洞天是元帅特意让星神构造出来的。没有权限?骗谁呢!他看向抖如筛糠的侍者,不耐道:“医生呢?”医生双腿打颤,战战兢兢地走上前来。“那位、那位客人找上我,问了我几个问题。”“他问,维持人体基本机能需要多少血液。”观良只觉得气血上涌。“还有呢?他还问了什么?”医生磕磕巴巴道:“他、他问,在不影响身体状态的前提下,最多能抽多少毫升血?”见观良额角青筋直跳,医生连忙道:“我说,只要是抽血,都会影响身体状态,例如会头晕、心慌、短暂性晕厥……这些不良反应是不可避免的,如果剧烈运动的话,状况只会更糟糕。”“之后,他问我,如果抽血后想要恢复到之前的状态,要等多久……”医生顿了顿,继续道:“按理说,仙舟人隔天就恢复了,可我看那位客人脸色不太好,我……骗了他,说需要一个月。”“他说,时间太久了。”观良听不下去了。元帅觉得自己等不下去了。观良闭了闭眼,竭力控制自己的语气:“然后呢?你抽了多少毫升的血?”医生小心翼翼地看了观良一眼,放低音量:“几十管吧,差不多一百毫升。”观良深吸一口气。医生竭力为自己辩解:“听起来很多,但其实没多少啊!一般住院检查都是十几管——普通人抽两百毫升都不会有问题的!”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哦、当时那位客人,还让我妥善保管,说之后会有人找我要——”观良想,元帅,你竟然能算到这一步吗?人在盛怒之下,心情反而平复了。他心平气和地问:“放哪儿了?”医生忙道:“在医务室的冰箱里,现在就给您拿——”观良揉了揉眉心,打了个手势,示意所有侍卫跟着医生,接着下达指令。“处理干净——”此言一出,岚无法再继续沉默下去了。处理干净?只怕这些人都活不了了吧。祂等一众人离开后,忍不住道:“你分明知道,他不愿牵扯到无关之人。”观良冷笑一声。“我倒是想问问,他一个重伤后刚痊愈、失血过多的人,跟着无名客折腾了二十天,又抽了一百毫升的血,竟然还能在您的眼皮子底下溜走吗?”观良的语气阴阳怪气,还特意用上了敬语。他怼完星神,接着计算时间,喃喃道:“好在时间来得及,现在封锁星槎海,还能赶上……”岚不紧不慢地说:“你没有封锁星槎海的权限。”观良呵呵一笑:“星槎海?是,我是没有权限,可是那又如何?别说是小小的星槎海,就算是虚陵停摆一整天,所造成的损失我也赔得起!”,!岚定定看着固执己见的观良,摇头叹道:“你真的不知道他为何罚你吗?”“他特意让「巡海游侠」撤回仙舟,就是不想等他离开后,牵连到他们,让他们被追责。”“你是他的策士长,是与他联系最为紧密的人,他不想让你被将军们责问。”岚语气认真:“你现在该做的是,抹除你来过虚陵的所有信息,避免日后被其他人怀疑。”“观良,不要让他的努力白费。”观良沉默了。他能不知道上司的用意吗?观良回望岚,只觉得自己鸡同鸭讲。只是他再无人能倾诉这些。就比如华,对方表面不显,实则在他离开曜青时,仍在纠结元帅出席年会的服装,问他究竟该选波洛领结还是手打领结。再比如一众同僚,他们为了给元帅和华准备生日惊喜,忙得不可开交。观良无人倾诉,只好对着不懂人心的星神说:“你不懂人性。”“民愤是最难平息的。”“你以为他还是那个被所有仙舟人称赞的元帅吗?”“每艘巨舰上,有几千亿人口,哪怕是万里挑一的、毫无人性的疯子,数量也是惊人的。”“如果这件事泄露个一星半点,别说是将军们了,哪怕是「帝弓司命」亲临都解决不了!你们分明有解决「魔阴身」的方法,为什么瞒着?”他嗤笑一声:“只是牺牲一个人而已,只是牺牲一个甘愿牺牲的人,就能救自己的父母、子女、亲人和朋友,你认为他们会怎么选呢?你敢赌吗?「帝弓司命」?”观良嘴上这么说,但他知道最大的问题不是仙舟人,而是元帅本人。他回想起元帅拿着手术刀,曾对他说出的那番话,只觉得世事无常。谁能想到,是他活到最后呢?对着岚,观良半真半假地说:“你以为我是想拦着他吗?不是的。”“我只是想让我的上司能留个全尸,到时候,为他举办一个盛大的葬礼,让他葬入至忠林、受后人供奉,最后再为他上香。”观良站起身。“我不会处理那些人,也不会让他的努力白费。”他对着星神,露出微笑:“说实话,我一直认为我的上司和神一样,没有人性,没有感情。”“现在想想,是我错了。”“我那努力把功绩加诸于「帝弓司命」身上的上司,可是个拥有人性、拥有感情的人类呢。”反观受人敬仰的「帝弓司命」呢?观良神色淡淡,毫无对着岚指桑骂槐的负罪感,他不再看星神的表情,一边转身,一边撂下一句话。“你就当我是在迁怒吧。”与此同时,某个星球。当羡鱼刻意落下玉兆,硬拉着阿基维利,避开观良和一众找寻他的云骑时,星神隐隐猜到了对方的选择。祂试探着开口询问,挚友先是沉默,接着说:“阿基维利,我的朋友只有你了,我也只能信你了。”星神瞬间明白了,祂瞪大眼睛,艰涩道:“挚友,你未免……太残忍了。”羡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向祂道歉。“……抱歉。”阿基维利故作轻松地耸耸肩。“哎,没办法,谁让你是我的挚友呢?”祂摘下自己的帽子,不由分说地盖在羡鱼脸上。羡鱼没躲,他像是安慰华那样,十分娴熟地安慰星神。“阿基维利,你不会是在偷偷背着我哭吧?”:()人在星铁,但是p社活阎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