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涯的话,就像一把魔钥,打开了众人一直以来对姚诗薇力量的忖度。以前未有这般生死危机,只当秘辛一述便罢。但眼下摆着生死决择,就绕不开其中利害琢磨。不得不说,谢大魔头话糙理直,通晓人性卑劣,性情邪祟,擅蛊惑人心。
阮红琳站在树下,看着树上闭目蹲附的小黄毛团子,心口一阵阵地难受,纠葛,撕红了眼。
她慢慢放下食匣,一层层打开,嘴上絮絮起来。
“小薇,平日训你懒怠,你还爱撒娇耍赖;现在倒是一炼起来没日没夜的,都没了月休。”
“你说你吧!是不是平时不烧香,临时报佛脚,自己打自己脸了?”
“娘亲也不想训你,就是……你炼归炼,好歹整日跟辰儿处在一起,怎么没学着他的循序渐进,端得个毛糙性急了,万一不小心给修岔了道儿,走火入……”
“呸呸呸!”
“咱们小薇洪福齐天,自己就是火业的祖宗,断是不会走火的。”
阮红琳长长一叹,抬眸看向树上的小毛团子,可爱时娇俏软萌,调皮时狡黠无忌,但遇到正经大事时,拎得清,行得正,刚毅果绝,亦有几分同儿子一般的执拗坚韧,真真是越看越让人打从心头喜爱的孩子。
“小薇若真是凤凰神血后裔,合该是举族之宝,尊贵无匹。我们萧家哪有这福份,攀上这么高的一门亲,得了这么多便宜。”
她喃喃着,看着碗中的参髓碧血粥,“小薇啊,娘给你熬了补血粥,用桂花糖去了腥骚味儿,可好喝了。你听见了,就歇一歇,吃口粥,啃几串你喜欢烤鱼排,还有这个番茄虾仁煲哪,可是按你以前偏爱的酒焗法制的,大家都说这法子好……”
阮红琳在树下絮絮叨叨,正好萧澜辰在树屋上看到,下来想唤母亲早日歇息,便听到这许多话。
他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收紧,丹田处的撕疼无端加重,他吸了口气,身形一晃,不得不扶住石壁,勉力支撑。
稍顷,外间又传来声响,萧澜辰蔽入浓荫中。
便见来人却是寻妻而至的萧长峰,他走到梧桐树下,才叹出一声,“我就说你弄这么多好吃的,不端来咱们屋中享用,肯定就是来便宜这贪嘴的丫头了。”
阮红琳不悦地瞪了丈夫一眼,“你还说我。兄长说你在魔仙坊时,还买了女孩子爱玩的魔音鼓,和新出的魔晶幻彩面纱。莫不是,这些东西你不给小薇,是给儿子的,或者都不是,而是你私藏在哪处别菀里的小情儿?”
小情儿这词,也是从姚诗薇那里闲谈偶得的。
萧长峰没好气地瞪眼,坐下后,就拿起一块糕点往嘴里送,阮红琳立即伸手阻拦,夫妻两像小孩般吵嘴互杠,倒是让凤藻池热闹了两分。
“我说你就没盼我点儿好。我大老远来回的跑了半个洲,就吃你一块糕,就絮絮个没完,胡乱给我编排什么小情小蜜的。依我看,小薇就是嫌你啰嗦,才不想醒来再听你这个婆婆立规矩。”
说着,他忽从袖中拿出了魔音鼓,乓乓拍两下,口气带哄,“小薇哪,你瞧这是啥?这东西在魔界女孩手里人手一个,能拍出曲儿,听说比咱们这的古琴、古筝都好学。你这个惫懒的性子,别的乐器玩不好,试试这个,兴许能一鼓惊人。”
说着,他又胡乱地乓乓乱拍,被阮红琳取笑不迭。
夫妇两说了会儿话,又担心自己真吵着人修炼,很快就收拾东西离开了。
回程时,萧长峰道,“我还以为,你是动了心思,来送小薇一程的。”
阮红琳一听气得狠揪了男人一把,“你说什么呢?我是这种丧良心的人吗?什么送小薇一程,真如此,你还吃我送的糕点,不要命了啊?”
萧长峰忙揽住妻子子,“行行行,是我错了,我卑鄙无耻,我自私诛心。只不过,常言道,为母则刚。有时候,父母为了孩子,生魔而动摇道心,也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事。到底,你我都还是肉体凡胎,脱不得七情六欲之苦,我也认了。”
“认什么?认我其实是个丧心病狂,要把儿媳炖了给儿子续命的那等大魔头吗?!”
“不不不,嘘嘘嘘~~~你小声点儿啊!”
两人低声回了屋,却未注意夜影中掠过一只黑鸦,飞向了凤藻池,堪堪停在了上方树屋一角,将那没于树影中的男子瞧了个一清二楚,发出一声鸦鸣。
萧澜辰仰头时,那黑鸦张翅间乌云腾起,化身成一道颀长身影,背于天光的阴影,两点冷光如浸冰寒丸,盯着他。
他回到树屋,与谢无涯相对,对方那周身的邪佞气息疯涨,眼底都是讥诮。道,“如何,想好怎么选择了么?”
萧澜辰似乎并不意外,白日里撺掇他们全家“吃鸡”的大魔头,这会儿跑来,无非想看他家垂死挣扎般的好戏,再借机谋夺利益。
萧澜辰微微沉吟,道,“小薇是我的妻子,不是续命的血袋,更不是解毒的灵药。”
“若尊上有此邪念,萧某只能自毁其身,倾我所力护佑我妻,绝不苟活。”
谢无涯闻言,俊冷的神色突然爆出一阵冷笑,且越笑越是巅狂,笑得躬身扶栏,五指却猛然深入木栏,倾刻间栏头被他抓成飞灰。
“好大的口气,好蠢的气魄!”
“萧澜辰,你信不信我随手捏死你,再把这只鸡炖了吃掉,也没人能奈我何。便是倾你萧家之力,整个大东洲来追杀我,也不过我弹指一挥。”
拥有一界之主的力量,有这等狂悖无忌的行事,也确实没人能拿他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