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柏,”仿佛被木炭烙哑的嗓音,极尽狼狈和苦楚。
“你在哪?”在说话的同时外套已经抓在手上了。
这个情况不是第一次,也不是第二次了,因此潘幼柏没有任何废话和犹豫。
那边报上地址。
关完灯的潘幼柏刚准备走,又折回来将外套放下,把桌上成叠的资料抱起。
时间已从早秋走到了深冬,寒风裹挟着湿气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潘幼柏打开车上的暖气,确保一会儿姐姐上车迎接她的是足够的暖意。
红灯不过三十秒,此刻却仿佛被拉长了十倍,周遭的喧嚣、闪烁的红光、嬉笑的人群,点着方向盘的手指越来越快速。
再一个红灯后,潘幼柏一眼就看到了街边的潘以凝。白皙的双脚赤。裸,早已被血迹沾染,身边放着一个婴儿车,手上还抱着个孩子。
潘幼柏下车后立马将车上常备的羊毛毯盖在潘以凝身上,一手接过孩子,一手拉过婴儿车。
无比熟练。
潘幼柏没有询问,甚至没有开口,反正问来问去、说来说去什么都不会改变。
两人就这么一直静默地回到潘幼柏家里。
潘幼柏知道潘以凝定然没吃晚饭,在她喂完孩子将其哄睡后,把一碗面放在了床头柜上。
室内灯光泛黄,给人暖洋洋的感觉,干净的毛巾、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早已放在床上。
新换的雪花绒三件套柔软蓬松,那是潘幼柏特意为潘以凝准备的,包括这间打理整洁的客房。
白色的短绒上蹭到了灰尘与血迹,变得不再干净,潘幼柏蹙了下眉头。
一直注视潘幼柏的潘以凝身体瑟缩,脸上有着紧张和惶恐。
惶恐?
对他惶恐?
他因姐姐的伤口而难过,姐姐却怕血迹弄脏了他的床单?
潘幼柏忽然捂着眼睛大笑,水光沾湿掌心,笑声像是胸腔内部回寰的哀鸣,“你在做什么啊,潘以凝。”
“你为什么这么作践自己啊,为什么啊你告诉我,”潘幼柏双手钳在潘以凝的肩膀上,没有控制力度,“我不懂,我真的不懂。”
“不是的,不是那样的,”潘以凝支吾,甚至在这时还在注意音量,为了不吵醒熟睡的双胞胎姐妹。
“他不是那样的人,那是那样?”潘幼柏咬牙切齿,“你是在为一个家暴的男人找借口吗!”
“怎么?他跪地,扇自己,哭着嚷着,于是不论多少遍你都会选择原谅!”
那根一直紧绷的神经倏地断了,“这种男人你都可以接受,那爸爸又哪里让你如此受不了?你又有什么资格说妈妈懦弱?!”
潘以凝怔住,脸上的血色尽褪,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里最后一簇火苗似乎在此刻灭了。
亲近的人,最知道怎么样伤你最痛。
失落、紧张、害怕,所有的情绪都从潘以凝的身上抽离,徒留一身死气。
“对不起,我看我还是离开吧,今夜麻烦你了,之前……也麻烦你了。”
潘幼柏一把攥住潘以凝的手腕,将其摁在床榻上,整个人都在发僵。
他开始害怕了,真的害怕。
潘幼柏知道姐姐的性格,很执拗,执拗到咬碎牙往肚子里吞也从未服过软。
他最不想、最担心的是姐姐在听见这些话之后对他失望,那样下次出事就不会再找他了。
“我什么都不会说了,你好好在我这里休息好吗?”潘幼柏跪在地上,双手握着潘以凝的手,将头缓缓抵在上面,“明天起床,什么都好了,在我这里休息好吗?”
掌心里的手指微微蜷曲,头顶传来一声轻轻地、却碎得七零八落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