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只有这一个水泡,阿兄,你忍着点,我把它挑掉。”
陆安低头看着那十二三岁的少女,一手捏着她的脚,一手握着绣花针,小心翼翼地靠近她脚心的泡。
少女屏住呼吸,用力一挑,随后抬起脸笑:“好了,阿兄!挑掉了!明日走路应该会好受很多。”
现下已是黄昏,天阴阴,雾蒙蒙,太阳也十分暗淡。借着迷蒙的日光,陆安仔细端详这名少女。
眼睛亮亮的,笑容甜甜的,灰土头脸,身上粗布麻衣将皮肤摩擦得发红。
很可爱的女孩子,十二三岁,还是未成年,可惜,如果不是女的就好了。不是女的,那原身爹妈想要报答陆家的恩情,说不定也能报到她头上。
陆安回忆着原身的记忆,略有些嘲讽地勾起嘴角。
原身今年十四,也是个未成年,但女孩子发育快,十四岁和陆家已经十七岁的九儿子差不多高,也因此,原身的父母为了报答陆家大恩,在陆家犯罪被配隶后,把自己的女儿女扮男装,换出了陆家的儿子。
为了恩人,牺牲自己的孩子!多么值得赞颂的报恩故事啊!
知情的陆家人对原主心怀愧疚,但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拆穿这事。
陆安垂下眼,语气冷淡:“我要睡了。明天一早还要趁着雪停,继续上路。”
少女抿了抿唇,眼眸暗淡了些许:“好,我先出去了。”
陆安合衣躺下,和她睡同一屋子的陆家七郎突然开口:“你也不用如此闹脾气,祖父他老人家官至宰执,与官家多年情分,朝中又有十数知己好友,迟早会有复官归京的那天,骤时……你不是喜欢魏家三娘子么?祖父必亲自上门为你提亲,定是正妻!”
陆安背对着陆七郎,面无表情地盯着墙看。
哦,真不错呢,你替我弟弟在配隶之地苦个几年,我弟弟一定会报答你,许你正妻之位,是这个意思吧?
——原身,就是这魏家三娘子。
陆安觉得很是可笑,理都不带理那陆七郎一下。
更何况,她能穿越过来,完全是因为原身一个娇娇小姐,没吃过配隶的苦,路上发高烧,又没有药,一命呜呼了。
陆家,魏家,都欠原身一条命。
房间里,那陆七郎的声音又传来,带着烦躁:“你怎么不说话?”
陆安不吭声,房间外突然传来刚才那少女的尖叫声:“啊——”
陆七郎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陆安已经从床上跃起,毫不犹豫往外面冲去。
陆七郎一怔。
‘这三娘子不是很恨他们家?’
顾不得多想,连忙起身,出门便见自家小妹妹泪眼涟涟躲在陆安身后,陆安正抬着手,紧抓她对面人的手腕,语声冷冷:“五娘才十二岁,尚未及笄,大总管请自重。”
陆七郎心里咯噔一声。
这竖阉想对他小妹干什么!
也连忙上去,发出警告:“第五旉,我陆家虽倒了,可我祖父门生无数,容不得你侮辱我家女儿!”
这第五旉是宫中的太监大总管,在皇帝的默许下插手朝政,和士大夫打擂台。魏三娘子在闺中也曾听闻对方手段阴狠毒辣,不知多少士大夫被他罗织了罪名陷入狱中,在魏三娘子记忆里,时常以一个可怕的阴阳脸、尖嗓子太监形象出现,但这次配隶,一见真人,才发现对方不过二十七八岁年纪,眼尾狭长,眼瞳幽黑。
——他之所以会在这里,是因为陆七郎的祖父得罪过他,他正好要前往他们配隶的终点房州办差,顺路接下押送的差事。
昏暗的室外,冷日映在第五旉晦暗的面容上。他笑了一下,如同幽鬼:“你陆家世代业儒,就连女儿也要学诗习文……”
第五旉的左手手腕被陆安擒着,他一挣,将手腕脱出,反手又迅疾地抓住陆安要收回的右手。
五指扣着五指,掌心贴着掌心。指腹,摩擦着指腹。
“我方才摸了五娘子的手,指腹有练字留下的薄茧……”
陆五娘的脸唰一下白了,右手也下意识缩到了袖子里。
陆七郎也是僵硬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