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就是你醒的及时,明日刚好满一个月,你该去城中巡视一遍了。”萧珩说道:“明儿我跟着你,城里不太平,免得出事。”
“我能出什么事?”殷无极弯起唇,道:“以我的境界,城里谁能杀我?”
“那是你不知道魔洲的恐怖之处。”萧珩却是笑了,道:“再强的大魔,他终究是个人,魔洲修炼速度快,可为什么大乘期的魔王和流水一样换?这地儿的老家伙们,最擅长的就是杀人,总会有你闻所未闻的方法能杀了你。”
萧珩是见过的。
那些跗骨的毒,那些化尸的水,那些阴狠至极的杀人手段。哪怕再强的大魔,落入陷阱之中,也不过是笼中之鸟,能够留下一条命就算是幸运。
“我在魔洲也混迹了快千年,对这里的一切,比你熟悉得多。”萧珩将最后一口酒饮尽,把坛子摔了,然后捂着脸,大笑道:“我是怎么活到大乘期的?这千年里,除了你,我几乎一个人都没有信过。”
“一个也没有?”
“你入魔洲时,轻信过别人吗?”萧珩瞥他一眼,道:“付出代价了没?”
“……还好,只是背后一刀,没有要命。”
“那是因为不知道你的真实境界。”萧珩嗤笑一声,道:“你初入魔洲时,是半步大乘吧?那时候,仙门叛徒无涯君的消息,在上层闹的沸沸扬扬,你以为你只是在流浪,你的行踪,在很多人眼里都是透明的。”
“……”
“后来你大乘期,才更难追踪。看样子是吃过亏了。”萧珩并没有掩饰他一直在关注殷无极的事实。“吃了亏才长记性,你还是被保护的太好。”
他顿了顿,又恶声恶气地道:“圣人护着你,老子可不会,只会在你跌倒时大声嘲笑你,你可记住了,别让我逮到小辫子。”
“萧重明,那你为什么会在门前守一夜?”殷无极支颐,似笑非笑道:“将军若是觉得厌烦,怎么不像是对待曾经的主君那样,杀了我再离去?”
“……操。”萧珩被他一堵,良久才骂了一声,哑着嗓子说:“那能一样吗?”
他带军来投,从不是一时冲动,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当殷无极无意于此时,萧珩不会来找他,只会远远地护着,像是幽灵一样徘徊,却不会轻易出现在他的面前。
但以他对殷无极的了解,他并非是止步于此的男人,所以,听到龙隐山之事时,萧珩才会那么兴奋,以至于立即想与他一见。
萧珩看到了自己未曾想过的道路。
“现在的你,有种近乎无畏的天真。”萧珩的右臂中抱着红缨枪,身上的轻甲冰冷,而他锐利的眉目之上,跃动着摄人的明光。
他出乎意料的坦诚,道:“在北渊洲,天真会让你死的很快。但是如果没有这种无畏的天真,你会被同化为其中的一员,你会变得不是你。”
“我早已不是我自己了。”殷无极扶着额头,看向高空,魔洲南部向来阴沉潮湿,他已经好久没看到夜空的模样,“千年已矣,谁能不变?”
“不,你压根不明白。”萧珩却是摇了摇头,他道:“我与你相聚不过几次,但我却觉得,你从从来没有变过,和我当年认识的少年人,简直一模一样。殷无极,你知道,你身上的少年意气能够保留下来,又有多难?”
殷无极忽然怔住了,久久不言。
他听到萧珩摇了摇头,发出近乎叹息的感慨,道:“……圣人在你的身上,花了比你想的,还要多的多的心血啊。”
将军说罢,握着枪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臂膀。酒带来腾腾的热气,要他似醉非醉,而琥珀色的眼眸里,却是极端的清醒。
萧珩站在星斗之下,低头看向那沉默不语的年轻大魔,忽然有种难以言喻的责任感。
殷无极是一往无前的利刃,而他要做的,便是为他挡下一切明枪暗箭,要他永远这样明亮,要他的锋芒不会被人折断。
“不要怕,你往前闯,做你想做的事情。”萧珩攥紧了枪杆,骤然下定了什么决心,他道:“老子还活着,就没人能杀你。”
*
今日是难得的晴天,秋高气爽,正适合巡视城中。
“殿下……不,城主,您随我来。”柳清站在他的身边,一身朴素低调的褐色长衫,木簪束发,身上没有任何修饰。他的脸上难看的疤痕,几乎毁去他曾经清秀的容貌。
柳清已经被殷无极安排去管理龙隐城的财政了,他虽然曾是炉鼎,但是却在魔修中属于脑子好用的类型,更是亲人死绝,孑然一身,没有半点带累。
“原来的城主府已经拆除完毕,清点核算后,拆出的魔晶石、夜明珠、各类重要矿石都已经入库,账本已经送到您的书房了。”
“做的不错。”
殷无极一身玄衣锦袍,衣料上有着隐约的金色暗纹,在阳光下宛如流动。他腰间悬剑,宽肩窄腰,墨色长发束成冠的模样,显得格外意气风发。
而萧珩早就等在城主府外,见他与柳清边说话边出来,便也是一身便衣劲装,显得高大俊朗。
“走了,先从军营看起?”
“是该去看看,扫盲做得如何了?”殷无极与他边走边说,“我上回去教他们功法,发现几乎九成不识字。”
“所以你觉得魔修为什么大多都炼体?”萧珩无奈,道:“你让这群脑袋空空,一身蛮力的家伙去记术法,还不如杀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