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算绕圈子。”萧潋意道:“您修为高深,得您教诲,我只觉心境亦宽阔几分。”
开慧只说:“不能证得。”
萧潋意自然知道他未说出口的前半句话是什么,微笑道:“明日是个好日,圣上自行许久,久不得神谕。我想现下或许是个进言的好机会。”
开慧默了半响,“你要如何?”
“诸天佛祖虽无所不在,但显化之力难免需仰仗香火。我想整个京城,香火至盛之地也莫过兰渡寺,若能请圣上亲驾,与神佛离得更近了,也好能求来更多的庇护。”
开慧久久不言,半天,道:“殿下只说我讲得不是人话,你兜兜转转绕了这么大的圈子,难道就是人话了?”
“大法师慧眼,我不是人。”萧潋意面上笑意更甚,“我是恶鬼。”
开慧不再说话了。
他便保持着这个姿势,久久不再动了。桌上苟延残喘的烛灯终于燃到了尽头,生出最后一股青烟,哧一声便灭去了。
这一丝余韵轻巧地在他升腾旋转片刻,转瞬便消散地干干净净。窗外没有月亮,再无其他光影透进来了,四面漆黑,像被关在了个窄小的木盒子里。萧潋意便在这黑色中静静坐着,开慧仍维持着那姿势不动,像是已入了定。
萧潋意看了他会,笑了声,也不论谁客谁主,慷慨地将这屋子让了出去,自己推门离开了。
桃蹊侯在门外,见他出来,点燃了手中的竹灯。昏黄的光便又在两人之间亮起来,在这不见边际的黑夜中划出了一小圈还算明亮的天地。
他面无表情,也不说话,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就这么定定站着。桃蹊也不多言,在他身后低头候着。许久,忽然听见他问:“阿云可睡下了?”
桃蹊忙道:“现下子时,早早便见徐大人屋里烛灯灭去,想是已睡下了。”
萧潋意喃喃重复了一遍,“睡下了。”他说:“睡下了,那便不去扰他了。”
说完这句,他抬步往前走。桃蹊跟着他走了几步,忽然敏锐地发现这个方向像是去徐忘云院里的。她不敢多言,抬头瞧向萧潋意的背影,却看他步伐走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渐渐地,桃蹊非要小跑着才能追上他的步伐,手中竹灯无法抑制地摇晃起来,光影颠簸朦胧,几近愈熄。又突然,萧潋意忽直直地朝前摔在了地上。
桃蹊吓了一跳,叫道:“殿下!”
萧潋意趴在地上,抬着头望向某处,面上忽扯出个甜蜜蜜的笑意,柔声道:“阿云,你来了。”
桃蹊心下一跳,抬头看去——见那里漆黑空旷,半个人影也没有。
萧潋意恍若未闻她这声喊,彷佛那真的站了个人,又真向他走了过来似的,萧潋意道:“这么晚了,你怎还没睡?”
桃蹊知道他是又发了病,胸腔中漫上股苦涩,也只好先劝道,“殿下,夜深了,先回房去吧。”
“你穿这身白衣好看。”萧潋意道:“从前怎未见你穿过?”
峪阳临行前陈簪青曾说过两年之期临到,萧潋意的痴病会慢慢发得愈发频繁,每一次病发的愈久,残毒对他的神智也就伤得更深些。桃蹊心下一狠,并掌为刃,使力重重砍在了萧潋意的左肩处。
萧潋意重咳一声,噗得喷出了口紫黑的淤血。
这口血吐在眼前,在他面前留下了一团污。萧潋意下意识擦了一把,在土地上抹出了五根清晰的指印。直至这时,他脑中清明这才缓缓回位,萧潋意长出了口气,低声叫了声:“桃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