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明漆知道,他的戏演得很成功,这下贵妃应该彻底信了,他跟他们一样,将厌当做需要扳倒的对手看待。而他对厌的态度是什么,同样会从贵妃这里传出去,到时候所有人都会深信不疑,他跟厌之间绝无缓和的余地。
好刺激啊。戚明漆心想。等未来某一天,这些人得知大教宗与小七是同一人,互不相容的两个人,其实是早已心意相通的爱人,不知道会露出怎样的精彩表情?
他垂下眼,微微笑了笑:“娘娘今日邀请本座前来,应该不止是想说明,厌王爷为何轻薄本座吧?”
“或许,我们应当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世家一直以来都想扳倒厌王爷的意图,甚至……为迎接四皇子殿下归来,而做的盘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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厌正在带人为春祭布置现场祭台。
天极辰星教的教众在祭坛下,一眼就寻得他的身影,从高高的台阶走上来,悄无声息来到厌身后。
厌抱着双臂,盯着面前内监架设祭台,头也不回地问:“他在做什么?”
教众一时语塞,在说实话还是说假话之间纠结一瞬,选择了说实话:“大教宗从陛下宫中离开后,就被贵妃邀请到宫中做客……”
如今天极辰星教当中有很大一部分数量的人,都是曾经跟着厌出生入死的那一万人的一员,对他们来说,是忠于新主子,还是忠于旧主子,几乎都没什么区别,所以没必要向厌隐瞒大教宗的行踪。
厌的眸色沉了沉:“入朝第一天……就知道跑去私会后妃?”
对他是狠狠地咬一口,还咬出血来,对跟他过不去的人,反而放下身段,亲自上门做客?
真是……岂有此理!
教众汗颜:“兴许,大教宗是有什么要紧事?”
厌却不听他解释,指着祭台,命令那些正在忙碌的内监:“把这台子,给我加高两尺。”
内监连忙转过身来,惶恐回话:“王爷,这台子原本就有些高度,再加高两尺,大教宗可能就上不去了。”
“就是要他上不去。”厌冷笑起来。
他转过身,用只有教众才能听见的声音低语:“我倒想看看,他是准备站在下面干瞪眼,不举行这个祭祀了,还是像在床上求我慢点那样,求我抱他上去。”
教众:“……”
贵妃将茶杯扣在桌上,伸臂振开长袖,双手交握放在膝上,脸上笑意淡去不少。
“想必大教宗对朝中势力已经很了解了,无需本宫赘言。”她盯着戚明漆,“本宫想知道,大教宗是站在哪一边,问出这个问题来的呢?”
戚明漆答道:“自然是陛下。”
贵妃勾唇轻笑:“陛下那边……还有王爷呢,大教宗该不会将他也纳入考虑范围?”
“娘娘何必试探我呢?”戚明漆侧身,朝她凑近几分,压低声音,“本座谁都不站,只为陛下效犬马之劳。陛下扶持谁,本座就为谁效劳,娘娘看不惯他现在选中的人,大不了,逼他换一个。”
贵妃脸上重新恢复了笑容:“本宫还清楚地记得,我的庭儿,是你们天极辰星教选中的‘天命之人’。”
戚明漆没回话,他依然垂着眼,手指在青石桌边缘摩挲。
天命之人?现在已经不是了……他不会原谅华也庭对他的所作所为,更不会放任华也庭作为“九黎之子”,将血腥残暴的兵主祸乱带给全天下。
“说起来……”戚明漆忽然出声,“本座听说,四殿下如今同五公主一起,皈依密教,入主上北朝宫廷,自五年前那场宫变之后,娘娘是否还见过四殿下?”
贵妃的呼吸似乎有一瞬间停滞,脸上笑容也变得僵硬:“庭儿……大概是忙碌,并没有回来过。”
跟戚明漆猜的差不多,华也庭如今虽然不再是质子,却也没那么自由,华也萱不会轻易放他外出行动,只能由与他“通感”的两万士兵传达所见所闻。
他跟贵妃见不到面,贵妃不仅以为是华也庭掌控密教,还不知道他跟天极辰星教闹掰,于是还在妄想着,天极辰星教依然能支持华也庭。
“本座还有一个疑问。”戚明漆道,“贵妃似乎很担心王爷受陛下偏爱,甚至未来会有可能……上位?这是为何,厌王爷在外十二年,按说父子关系的这份隔阂,可没有那么容易修复,况且还有太子在,这帝位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厌王爷来坐吧。”
“那大教宗可是太不了解陛下了。”贵妃道,“您根本想象不到,这个孩子在他心中,有多么重要的地位。”
重要?戚明漆不由得在心中发问。如果真的重要,会放任他流落敌国十二年不管?会任由密教利用他的孩子,当做行使兵主神力的载体,遭受他人十二年的冷眼与嫌恶?
看来,再是多么浓厚的父子情,在帝王的权位面前,都得让让路。
贵妃喝了一口茶:“前朝圣上登基后,陛下被送到华氏族中生活,他生性散漫,自由无拘,在族中受到了不少排挤与委屈,于是成年后,向前朝圣上请辞,离开华氏族中,在外游历……”
“后来就到了九黎族?”戚明漆问。
“是。”贵妃点头,“陛下与那个女子……月言公主,是真心相爱。他在九黎族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与当地人相融、结交,甚至写出不少关于九黎风土的笔记,但他毕竟是下南国的皇子,无法违抗既是君王、又是兄长的命令。”
“要不是他将九黎地形和当地详细情况透露出来,戚国公也无法这么顺利地剿灭九黎,所以本宫才会说,九黎灭族,主要过错在陛下。”贵妃继续道,“他那时候并不知道月言公主已有身孕,还是九黎残部与密教一起被掳回宫中,才知道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