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嵩是得到过黄锦提醒的。
留心一下各省巡按、巡抚递上来的奏疏,有提到借改元、选秀、大婚之事滥派差役的,把名字和省份都整理出来。
所以陛下选秀大婚的这件事,是一根杆,好几条线。
他还注意了一下,王守仁和张璧没有得到这个提醒。
所以贴心人严嵩懂得了皇帝这个提醒的用意:陛下手里还有锦衣卫和内厂呢,真的只能通过奏疏来了解地方如何吗?
这是要知道哪些人忠直,哪些人贪蠢,哪些人不怀好意。
最重要的是,给他严嵩一个机会,通过批朱时的只言片语提醒那些忠心为君的臣子,通过御书房首席的身份早点积累起自己的班底!
他的江西老表夏言就是带着这种更清晰的目的南下的。
杨廷和也刚刚收到儿子的信,现在看着国策会议上的同僚,脸上神情似乎在怀疑着是谁又要生事。
阳春三月,刚刚抵京的李充嗣走入御书房后,抬头看见了那个“南洋海上长城”的百世不移国策大匾,一时精神恍惚。
“详情自会慢慢知晓,先说规矩。御书房内畅所欲言,御书房外不泄机务。”朱厚熜顿了顿之后就看着其他人,“但是除夕赐宴,是不是因为不在御书房,所以各地如今却对进献香茶一事如此尽心?朕何曾说过要在御花园辟出一方百茶园,以至于某些地方还在挖掘百年茶树准备进献?”
李充嗣满头雾水。
他听不懂。
崔元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看到这种模样了:又来一个跟不上的,有很多课要补。
但现在尴尬的是杨潭,因为进献香茶一事是他请奏的。
拍皇帝马屁顺带交好阁臣嘛,对于有希望将来补为内阁大臣的杨潭来说,不寒碜。
吏部尚书权柄过重,基本上是不会入阁的,仅次于这官位的就是户部尚书。
就算新法三五年内只在广东试行,但它的影响之大,一定会让中枢有所变化。
崔元看着皇帝,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就算已经是十八重臣之一了,这国策会议表面之下还是有太多明争暗斗。
“……地方妄自揣度上意,臣等定多加申斥。”杨潭只能先这样表个态。
孙交愁眉苦脸,他跟杨廷和一样,也在怀疑是谁造着势让他提前出现在风口浪尖。
杨潭为什么要这么搞?
朱厚熜淡淡说道:“告诉各地巡抚、巡按,朕大婚是喜事,借朕这喜事大索民财、祸害地方的,那就是往朕的喜事上泼血了。这样为朕闹喜的,朕很不喜欢。”
接替陈金的都察院新任左都御史张纶顿时答复:“臣领旨。”
往喜事上泼血这种话都说了,皇帝之怒可想而知,虽然他表情没什么变化。
严嵩想着自己已经留心记录下来的某些名单……
李充嗣只觉得此刻的国策会议上,气氛很诡异。
内阁首辅心事重重,其余重臣也都颇显紧张。
听皇帝刚才的意思,有些本不该传出去的消息被传出去了?与皇帝大婚有关?
他还来不及多想,就听皇帝继续开口说道:“李卿也到任了,广东下一步怎么做,开始商议吧。还只是清丈了一些田地,你们就又搞出这么多事。总跟朕说什么已经君臣一心,变法图强你们都是认可了的。就是这样做?还是说,是真像方沐贤说的那样,朕动你们的田地试试?”
李充嗣心惊胆颤,这样的话是能这样说的?
方沐贤他知道,二月底时邸报上刊载了,在江南传《野记》和指使同党杀官、勾结倭寇的幕后黑手,藏身于寿宁侯府准备搅乱大明的方孝孺后人。
这个方沐贤曾说过什么话?让皇帝动一动重臣家里的田地试试?
杨廷和心里憋屈,又说出一句让李充嗣更加心惊胆颤的话:“去年屯门战事本就是以赋税代饷。两广要员伏法,当地官员百姓正待安抚。然今岁陛下大婚,从去年底到今年年初,各部给广东派料便不同寻常,多上一至三成。礼部、户部、工部,都应当明白广东情势才是!广东奏报,民怨已生!”
他大义凛然地对皇帝说道:“袁太保其时病重,或不能于礼部公务思虑周全;然户部、工部,杨尚书与李尚书皆明实务,臣不知他们为何加派广东,为张孚敬掣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