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琬止不住地想,如果施无弃在,他绝不会放过谢花凌——他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做出选择,宁可废了马,宁可让谢花谣置于危险之中,也绝不会让地图被这么抢走。凭山海的反应和能力,拦住她也不是难事,但她知道,他说到底还是碍于自己的面子。而她选择了犹豫,就像过去的每一次。她心里总是本能地抱着一种……侥幸,一种“我想应该不至于会这样”的、潜意识的假设。所以她总是输。他们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走着,一路沉默不语。为了避免在入山口被把关的弟子察觉,他们不得不绕了更远的路。实际上,他们连本来应有的路线是什么也无法辨认了。尽管谁都很想休息,但谁也都清楚,在这片是非之地多停留一会儿,都可能招致杀身之祸。他们甚至不敢借天狗从这一带飞出去,因为目标太大了,在开阔的天空上很容易被发现。真是可笑,前几天明明还是最受欢迎的家人与客人。转眼间几人就成了“通缉要犯”,待遇已是云泥之差。偶尔,他们会轮流坐在寻的身上休息一阵,再继续走。他们觉得寻也很累了,不敢让它背太久。它长而多节的身体腹部,在每两节肢体间都是隆起的、坚硬的东西,绝不是普通小动物覆盖着绒毛的、柔软的肚子。那更像一种石头,但在黑暗中可以发出淡淡的微光。它走在最前面,就像一排灯一样给他们引路。它有时候停下来,将头伸向不起眼的草丛,或用尾巴拽住树枝。它总能在这些奇怪的地方发现禽鸟的蛋,大小颜色都不尽相通。它会把这些蛋交到黛鸾手里,走了一路,她几乎要拿不下这些蛋了。有时候它会吃掉一些。东方的天空逐渐泛起微光,整座夜空开始褪色了。月亮和星星的光辉都逐渐消失,被那一抹生硬的暖色取而代之。三个人的视线都有些花,高度紧张后的放松带来的只有加倍的疲劳。走到最后,腰下的两条腿都像木头一样,僵硬又毫无知觉了。地势变得更加平坦,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密林。“就快要出去了。”慕琬哑着嗓子说,“虽然这一带我没来过,但站在山顶上,能看到这片树林蔓延到山脚。”密林中有风吹过,树叶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夹杂着不知名动物的叫声。走吧,出去就好了。等离开这儿,就能找到住处,好好睡一觉了。他们这样告诉自己。好在林子里没有什么太大的威胁,除了偶尔从眼前窜过去的兔子会吓人一跳,让他们的精神稍微振奋些。又走了一阵,天空更亮了,即使不用寻走在前面也能看清路。突然,寻停下了脚步。这次的反应与嗅到禽鸟的蛋不同,更像是察觉到潜在的敌人。它很警觉地支棱起耳朵,肢体扩开,好让自己站得更稳。这一下,让山海他们又紧张了。眼前走过一个人。他路过一般瞥了他们几眼,突然站住了,正停在他们面前不远的地方。慕琬揉了揉眼睛驱散困意,仔细看向他。那人长得很高,比施无弃都要高一个头,即使隔得比较远也让他们不得不昂起脖子。本身低头走了一夜,脖子和肩膀就痛极了,这么一抬,更要命。高并不是此人唯一的特点。他虽然高,却很瘦,尤其侧着身,让整体显得很纤长。或许是因为太高了,他微微有些弓背。虽然很削瘦,但一眼就能看出他是个男人。只是他有着一头厚重的、铅灰色的长发。一件黑色的羽织搭在他身上,他转过身,另一侧覆着不规则的白色花纹,如附上了一层厚厚的霜。他的里衣也是白色,只是比起羽织上的要泛灰些。他看过来的眼神很平静,像一对狭长而漆黑的裂缝,对一切都兴趣缺缺的样子。不过……从里面倒是溢出了离奇的光彩。“六道无常?”山海一眼认出来。“霜月君!”慕琬脱口而出。那个人稍微歪了头,揣着手,长发向这边倾侧而去。“啊,你是……是雪砚谷的弟子。我记得你。”他的声音也冷冰冰的。慕琬冲上前去。黛鸾甚至都想,她不会又要拽他领子了吧。奈何太高,连说话都要踮脚。算了。“你、你这厮竟然还敢出现在雪砚谷!”“……为什么不敢。”“我师父——你、你这忘恩负义的人!”“忘恩负义?”霜月君把头歪向另一边,长发又随之迁移,“你们宗主好像也没有特别有恩于我吧。”“你……”“先说清楚,我只是路过。”他依然是那副冷若寒冰的腔调,“我从附近的六道灵脉直接出来,没多久就遇上你们。”凛山海也向前几步,询问他说:“您是要去什么地方?雪砚谷吗?”“算是。也不算是。”“这是什么话?”慕琬没好气。“雪砚谷有两处灵脉。一处在山脚,一处在谷中。我以此为中转,要去另一个灵脉抄近道。灵脉与灵脉之间也不尽相同……但说了你们也不懂。”,!“怎么不懂了!”黛鸾插嘴道,“你从来的地方,不能直接去目的地呗。”“差不多吧。不过我要去哪儿,就和你们没关系了。”说罢,霜月君整理了袖口,准备继续走了。慕琬立刻拦在他面前伸开双臂。“站住!你还没解释,为何对我师父见死不救?”“你师父死了?”三人哑口无言。霜月君这一反问竟将他们问住了,不知如何作答。山海正准备追问,是否他其实并不清楚雪砚宗掌门遇害的事时,霜月君又接着说:“唔……对你们而言或许是死了。”“你到底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慕琬按捺不住脾气,“我原本想着,若是见了你,一定要跟你好好打一场。要不是现在没力气,我可不给你好好说话的机会。”“嗯,看出来了——是说你现在真的很狼狈,这点。”山海和黛鸾站在一边,连连摇头。他们都不知道,霜月君这种仿佛有种……谜一样的傲气,与这冷冰冰态度的人,到底是如何与慕琬的师父结识的。“你为什么能这么冷漠?他好歹是你的友人,你就这样对他不闻不问——还有雪砚宗,现在也乱得很……”“啊,现在是邬远归那小子在管事儿吗?”“……”慕琬不情愿地点点头。“我早知道,那小子和皋月君的手下有来往,所以让你们宗主主多加提防。他还说不打紧,邬远归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不会有事。如今这副模样,只能怪他太自信了。”话糙理不糙,这让慕琬有些难过。但山海想了想,觉得她师父或许……是听进去了一些的。不然,为何只有雁沐雪一人被告知了云外镜的事?就算他对邬远归设防,他也一定不愿信任其他别有用心的人,或是妖怪。所以反过来看,霜月君愿意告诉他与自己无关的这种事情,说不定反而证明他们交情不错。只是现在,慕琬没有心情分析这个。她仍紧皱着眉,抬着脸死死盯着面前的霜月君。霜月君也望着她,面无表情。他忽然就叹了口气。“你和你师父早年一样,就:()白夜浮生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