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个婆子耳背,说话声音特别响,所以她说的,李心莲姐妹俩都听到了。两姐妹脸上都是阴云密布。她们过得艰难,听着旁人的好消息,只会更添忌恨不平。以前她们就很嫉妒又林,现在听说她嫁得这样好,而自家姐妹的终身却没有着落。亲爹亲娘都没了,整天关在这里,谁会关心她们的终身大事?就算说亲,没有嫁妆,亲爹又干了那样的事,她们也很难嫁到什么好人家去,更不能和又林的风光相提并论。“她有什么好的,连针线都做不好……不就投了个好胎嘛,要是咱们家……”李心莲心烦的说了句:“住嘴。”她妹子看了一眼李心莲的脸色,没再接着说下去。家对她们来说,也已经成了一个禁忌的话题。家已经破落了,哥哥也不理会她们的死活,他自己且顾不上呢。还有那么一个爹,他干的事,是她们一生都洗不去的污点,会影响她们一辈子。她们都恨这个姑姑,恨着李家族里的其他人。可是她们又没有旁的地方可去,只能继续生活在这个狭窄的院子里,听着别人风光得意。李心莲把窗子推开一条缝,听着正屋那边的动静。那边只说了两句话就没了下文,那个婆子去烧火做饭去了,再也听不着什么。李心莲把窗子一合,坐在那儿半天没说一句话。吃饭的时候因为妹妹心不在焉,饭粒掉在了桌上,又招了一顿训斥,妹子半句不敢顶撞,委委屈屈把掉在桌上的饭粒捡起来,又塞进嘴里。李心莲木然地看着,把饭里的饭粒扒完。这样的情形差不多隔三差五都会发生,不独今天一天。李心莲觉得这位姑姑从骨子里也是憎厌她们的,不独因为她们家的事情,更是因为她们拥有青春和貌美,她们也不必守寡。后来几日,又林恍惚听见家里人说起,好象有谁生了病,四奶奶打发人地过去看望,没几天,听说已经病的不好了,只能预备后事。那位姑姑守了几十年的寡,在族里是很受敬重的。她父母早已经辞世,她也没有兄弟,后事只能是族里来张罗。这倒也不难办,发送烧埋也统共花不了多少钱。但是原来由她照看的李心莲姐妹俩,一时间又没了着落。没人愿意接这烫手山芋,甚至有人隐约在背地里说,这俩丫头命硬,父母都给克了,这又妨了一个,谁再接手,只怕都得不了好结果,可是又不能扔着不管。又林有很久都没见她们了,差一点想不起李心莲的样子。茶楼在码头旁边,靠窗的这个位置非常好,能把来来往往的船和人看得很清楚。他已经在这儿坐了差不多快一个时辰。并不是他等的人晚来了,是他来早了。太阳升到了头顶,杨重光乘的船停靠下来,朱慕贤站起身来,杨重光似乎能察觉到他的目光,准确无误的往茶楼这边转过头。朱慕贤嘴角动了一下,随即他想到,这个笑容实在太过勉强,大约比哭还要难看。杨重光朝这边挥了下手,他登了岸,穿过人群朝这边走过来。一个面生的僮儿紧紧跟在他身后,想来是蒋学政夫妇给他指派的,从前在石家的时候,杨重光名为少爷,可是实际地位连个有权势的奴仆都不如,当然也没有小厮和僮儿贴身伺候。等杨重光终于站在面前的时候,朱慕贤发现这位昔日好友似乎又长高了半寸,除此以外,与分别时没有什么改变。他的目光依旧沉静,两人相互见礼。朱慕贤吩咐书墨,带杨重光的那个小厮去楼下也歇歇脚喝杯茶。那小厮嘴里应着,却不挪步。等杨重光说:“你去吧,这一路你也辛苦了。”那小厮才应了一声,有些不太情愿的地去了。两人坐了下来,杨重光解释了一句:“姨母吩咐他要寸步不离的跟着我,这孩子很是听话,恨不得睡觉时也睁着一只眼。”这可以解释为蒋夫人关心杨重光,但是可能还有另一重意思。毕竟不是亲生儿子,只是个外甥,蒋夫人肯定不能完全放心的,这小厮多半是她放在杨重光身边的眼线。他倘若做什么出格的事儿,蒋夫人必定会锦绣,才气纵横,却也不能取头名。”“蒋大人怕人说他徇私吗?”书墨想了想:“这也难怪。换了是我肯定也会多想。可惜了杨公子了,蒋大人虽然有心多关照,可是身份摆在那儿,反而碍了杨公子的事儿。”“凡事总是有利有弊。”蒋学政能替杨重光延请名师,可在他应试的时候却不得不压低他的名次。不然以杨重光的才华,头名也是十拿九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