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有可能,所有关于诺里的一生,都是实验室里的夏娃的求而不得呢?是不是她永远逃不出世俗捆绑,和实验室的一方桎梏,所以做了一场洒脱自由的大梦?
……
“但是你必须要能控制自己,因为总会有紧要关头,需要你冷静理智地做出判断,很可能那个时候只有你自己,如果你失控了,就没有人帮你了。”
在思绪狂奔,幻境缤纷当中,那句话又出现了,振聋发聩的一声,惊醒了被梦境纠缠的诺里。
是的,我必须冷静,现在就是那种情况了,我只能靠自己打破这个僵局,因为这是专属于我的地狱。有可能是我的阴暗面专为了自己量身打造的荆棘镣铐,因为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怎么样更能折磨自己。
诺里冷静了很多,仔细地看着眼前的场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的吗?首先,提米科玛不在现场,刚才的那一场幻境里,它是出现过的,但是此刻不在。为什么?
是因为……它是光网的锚点吗?因为和它联通时,幻境自然就会破灭?就像人不能置于本身之中……
诺里打住了胡乱狂奔的思绪,又看了看婓尔卓,忽然又想到了一件事。他应该和自己捆绑在一起的,基因里的契约注定了,自己不管感受到什么,通通都会反应在他身上,所以,现在他也应该受到狂乱奔放的精神污染的困扰,他怎么可能没有事?
所以这一定是一层幻境,她被困在某个地方。
虫族是天神族,也就是蓝星未来人制造出来的……一件工具,严格说起来它们能不能算作生命,还有待考证。那么母虫会不会,也根本不是一只臃肿的大肥虫,甚至都没有一个具体形态呢?
诺里来到镜子前,看着黑暗当中微微发亮的自己,她看到了镜面里熟悉的面孔,那个皮肤苍白,平平无奇的人类雌性。
要说一个幻境中躲在哪里是最安全的,肯定是灯下黑最安全,缩在自己这具身体里,就是最隐蔽最安全的……
军刀刺进了胸口正中,诺里用力把自己剖开,她看到一片淋漓的鲜血喷洒出来,但是很快的,镜子里的人开始笑了。
她的表情跟诺里很不相同,充满了邪异气质,嘴角挑得老高,沿着惨烈的伤口刺出一条粗大的虫脚,这幅躯壳微微变形,里面似乎藏着一个巨型的恐怖东西。
“母虫就是一条人工编辑的基因片段,具备学习、复制功能,所以见到了夏娃的基因是不是很兴奋,很想要?”
她在自己跟自己对话,身体被剖开两面,精神也分裂成两面,诡秘的那个诺里开口回答:“你已经四分五裂,早晚会崩溃的。就算忽略精神问题,你的寿命如此短暂,接纳我不好吗?我可以给你的,除了强大的能力和无尽生命,还有绝对的自由。”
诺里忍不住笑起来,“别骗我了,你说的接纳其实就是吃掉我。你想要我对光网精准的控制能力,来对抗天神族。未来的星系战争大概已经不是火力对抗,变成某种玄妙的维度对抗了吧。”
“作为一个渺小个体,保持骄傲是好事。但是骄傲过头了,就是盲目自信。你唯一的筹码,就是亿万随机可能性里,唯一的成功组合,说到底,你就是一副神迹作品而已,没有跟我讨价还价的资格。”
诺里点点头,“你说的对,我这个个体,说特殊也很特殊,说普通其实也很普通。你和我,都是沧海之一粟,镜子里外,就是一须臾和一芥子,你也没有什么可骄傲的。”
她笑起来,“你已经在用我的思维程式思考了,你已经逐渐融合进我了。”
“是吗?那咱们试一试,究竟是谁会投降?是谁更偏执,谁更疯狂?”
所有的一切开始融化、分解,视界之内的世界溃散,时间和空间拧在一起,血液、骨骼接连熔毁,堿基对飞快复制,螺旋基因链又飞速地断裂。破碎的精神世界跟虚空宇宙一样,任由粒子洪流呼啸穿过,所有的一切被装进万花筒里,随机地旋转、组合。连痛苦也不存在了,因为痛苦也是一种具体感知,连感知也被肢解成碎片,全面崩溃是摧枯拉朽的。
真正的痛苦,不是鲜血淋漓的,是失去所有,包括自己。
……
“既然大家都了解了,我就不再赘述,我们开始吧。”
“哎?等一下!”金莱刚要拦截,一个响指已经清脆地回响在机舱上空,他看见诺里抽搐了一下,再一合眼,泪流了满脸,她慢慢放下手臂,转过身背对着所有人,陷入了一种死寂的气氛。
白茗等了半天,一脸懵逼地问:“然后呢?结束了?”
“诺里,母虫在哪?”炎阳刚要触碰她的肩背,就听到她闷闷的声音传来:
“我把她吃了。”
橘乔费劲地从破烂装甲里爬出来时,看见一群伤痕累累的勤务兵正在撬橘良一的驾驶舱。他被连拉带拽地弄出来时,整个人狼狈得不得了,头发散发着一股焦味,体表的一层人造皮肤多有破损,露出下面的金属骨架。
“什么情况?”橘乔目前的情绪,已经不能用一脸懵逼来概括,她见人就问,“什么情况?你看见了吗?刚才有一只大飞虫在我面前解体了!”
橘吉从恐鸟号里爬出来,按住了发疯一样的橘乔,“你冷静一点!你受伤吗?”
“有!我现在精神严重受伤!”橘乔揪着橘吉的领口,使劲了摇晃她,“你也看见了吧?虫子自己就像……一台机器一样,零件一个个脱落身体,自我解体了!你看见了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