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桐接到通告,说捕虫者小队的运输飞艇被垃圾站回收,正等待他们去接手,他就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但是当他全副武装,隔着厚重的防护服,看到舱内的情景时,他依然被深深地震撼了。
一只巨型的……怪物?他一时想不出其他的形容,只看到明晃晃亮堂堂的金绿色,十分华美但诡秘。它浑身由厚厚的带着金属光泽的甲壳包裹,优美、野性、绮丽、华贵,但是也很惊悚。它还活着,还在微微地动,但是能看出它很痛苦,机械一样规整排布的虫身在颤动着,已经不能动了。它的口器,像两枚锥形钳,衔着一段人类的躯干,已经咀嚼得难以辨认,但是镜桐从一缕缕棕色长发,和挑染的紫色发缕辨认出,那是玖鸠。
他们在通道里找到了被撕碎的库克波利,他已经浑浊成玻璃球的眼睛依然死死瞪着医疗舱室方向,似乎有一件极难放下的心事,还藏匿在那间房间里。金琳琅和白芳的尸体抱在一起,她的脸部完全毁坏了,只留下两个血色窟窿,当胸绽开一个大洞,人几乎被撕成两半。金琳琅抱着她的脑袋,似乎想要固定住她的上半身,自己却被贯穿了一个血洞,直挺挺僵硬在她身边。
阿织柿是独自倒在一边的,他的整套内脏全部翻腾在外,腹部上一道外科手术般的切口,似被锋利快刀切开,被大开膛了。
镜桐面对着这一切,他半晌都发不出一声,直到身后的亚斯兰提醒他:“我们得赶快回收这只怪物,这是他们惨烈牺牲换回来的!”
镜桐猛转身,满眼猩红的血丝,“这是不可能纾解的仇恨!两个种族之间赤裸裸的仇恨!不是我灭绝你,就是你灭绝我!我永远都不可能原谅,我要杀光所有的虫族!!!”
诺里从c09—t回来,见到镜桐,第一眼就发现了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好像藏着什么非常为难的事情。诺里犹豫着问:“怎么了?又有新任务?没事,你就说呗。”
镜桐的眼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又看了看旁边的婓尔卓,竟然冲着他招了招手,似乎想跟他到一边说悄悄话。
诺里大感意外,“怎么回事呢?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
镜桐悄声地嘀咕了几句,就看见婓尔卓马上皱紧了眉心,也一副为难的样子。镜桐悄悄问他:“我告诉她她会不会发疯?还是你告诉她?”
婓尔卓叹息,他走到诺里面前,“有一件事……你要冷静。”
“我很冷静啊。”诺里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到底什么东西啊?”
“玖鸠……牺牲了。”
诺里愣愣地在原地呆住,她跟被重锤正面击中了一样,脑袋里嗡嗡作响,覆盖了所有能接受到的声音。
“她参加了新组建的捕虫者小队,去天眼站捕捉一只活体镰刀螳虫。任务完成但是……他们全军覆没了。”镜桐十分愧疚地说出这些,他审视着诺里呆滞的表情,密切注意着,她会不会忽然发疯了,毕竟她上一次发疯还历历在目。
大概过了五分钟,诺里感觉嗡嗡声逐渐消失了,她视线在屋子里乱转,没有焦点,胡乱地问:“捉到的……那个玩意在哪里?”
“在深空科研院,柯伯伊已经归队,负责针对活体的研究了。它很特别,跟我们以往见到的镰刀螳虫都不一样,似乎是……二次进化过。总之,它很有研究价值,玖鸠他们的任务完成得非常出色,我正在向军部申请,给牺牲的士兵颁发荣誉奖章。”
诺里的声音在颤抖,“玖鸠她连一个亲人都没有,你的奖章颁发给谁?给我吗?”
“你要是愿意也可以……”看到她的表情,镜桐识趣地住口了。他想了想,转变了话题,“你们可能希望转调去星舰联队,但是眼前科研院的研究才是最重要的,你们还是要留下来。”
婓尔卓点点头,“研究一个陌生的物种,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有成果,应该广泛招聘,集中生物学家过来。跟柯伯伊接触的这一段时间,我能感觉到他是一位杰出的天文学家,但是让他研究生物,可能还需要专业的来。”
镜桐同意了,他又看了一眼诺里,跟婓尔卓低声地嘱咐:“这段时间,你要看着她了,她有多容易冲动我们都了解,别让她惹事。”
“悲伤不会让她冲动,愤怒才会。”
镜桐若有深意地提醒他:“现在是悲伤,但是她转过味来,会慢慢变成愤怒的。”
安委会在联邦新闻网张贴了招聘启事,到处寻找生物学家,尤其是虫类学家。结果也不太出人意料,最合适的人选是国家学院的生物老师:宁奇简宁。他带着自己的学生来的,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栗色的锅盖头短发,消瘦的小个头,除了有几分清秀,简直就是宁奇的翻版。
深空科研院的院长苏璃,是个面向和蔼的中年人,是很少有的东区长相,而且还很纯血统。黑发剃得短短的,白色研究服下是圆滚滚的结实躯干,有点虚胖。
简宁和他握了握手,简单寒暄,然后介绍自己的学生,“这是莱蒙,他一直跟随着我,平时也当我的助手。”
少年羞涩地向院长先生颔首。可惜一进入封闭的研究室,气氛就没有这么和谐了,柯伯伊一脸快要崩溃了的表情,歪歪斜斜地走到院长跟前,“我受不了那个东西了,它太吵了!就不能让它闭嘴吗?”
苏璃院长脾气很好,平静地说:“我们研究它的语言,不能让它闭嘴。”
柯伯伊哀嚎一声,“我的脑袋要炸了!”他揪扯着自己脑壳的两边,好像要把自己分裂成两片,“我感觉有一把冲击钻在里面,不停地突突突!肯定是精神污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