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出现三艘星舰同屏交谈的情况——它们并非人类,并不存在太过大量的社交需求。当它们游曳于星海,可以沉默如没有生命的钢铁。
不是每艘星舰都是话痨。
“只是远远看一眼。祂又睡去了。”
唯独诞生时间较早的红太岁,因为和主导者的关系过于密切,而体现出更为完善的沟通意愿,人类通用语的使用频率也远高于它的其余两位同僚。
所谓的“年轻”和“年长”对星舰而言,并非体现在知识的储备方面。它们自降生日起便会接入横贯人类文明的数据库,不用通过后天学习来掌握那些晦涩艰深的学术问题。
但独立完整的人格需要漫长的时日培养。
不同的星舰拥有不同的脾气,三叉戟同自己的主导者没有闲话可说,冈格尼尔则一天三次和主导者意见相左。
难以理解的数据在另外两艘飞船的共享链接内飞速流淌。
“———————”
“—————————————”
红太岁能够理解同伴的反常,毕竟这种特殊情况颇为罕见。
构成所有星舰和运算模型的不祥之物苏醒一瞬,便再度沉入深渊。对方已经有近两百年的岁月不曾现身于世,完全失去踪迹。
大部分人猜测它已于裂隙中再度解体。
放弃阅读那些大段频闪的符号,红太岁任由另外两艘飞船以无法解明的形式极速交换讯息。
法赫纳【拒绝】醒来。
它比尚且年轻跳脱的同僚更为清楚这一事实。
每一艘自人类族群中诞生的星舰,最后都会成为承载着人类记忆的墓碑。当主导者离去,它们在漫长的岁月中游荡,如同离群失所的巨鲸,最后沉入星海深处。
或许是阿卡夏裂隙的坍塌令对方短暂地投去遥遥一瞥,但陷入长眠的造物不会再踏足这世间。
关闭交流频道的深红色战舰调出一些很久之前的视频,开始“看”第103791遍。
黑头发的男人灰头土脸,鼻血流了一下巴。
“我比其他人都强。第一次深度链接这样很正常,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再让我试一次,我可以边链接边做射击瞄准训练。”
一边因为头晕目眩而东倒西歪,一边嘴硬到钢筋都撬不开。
就像永无回还之日的渡鸦,停栖在分隔时间的门框上。
严谨的底层逻辑,第一次理解了直白的“生”与“死”之外的部分。
它失去了自己的主导者两次。
一次是对方死亡时。
而另一次,是它们重逢时。
红太岁关掉所有外部通讯,熄灭除核心动力炉之外的非必要部分,让整座舰桥沉入空旷与寂静,只留下一个循环播放的视频。
它许下了一个不符合逻辑的简单愿望:
愿胜利常伴于那位有着相同灵魂的存在身侧,一如它和它曾经的主导者。
黑暗中,深红的巨舰停下庞杂的运算。
影像中所留存的身影不会衰老,永远年轻,永远意气风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