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怀禄的抵死不从,他与宝宝这个美好的名字失之交臂。
雍盛对此深感惋惜,扭头就把名字赐给了廊下那只聒噪的凤头鹦鹉。
那鹦鹉极通人性,调逗了没两日,就成日价扯着嗓子学嘴学舌:“怀禄快来拜见你宝小爷,宝小爷饿了,宝小爷要出恭……”
怀禄忍气吞声,没一天不想把这泼皮鸟开水烫了拔毛炖汤。
这日,雍盛照旧拖着病体撵猫逗鸟,携狗逐兔,正在兴头上,慈宁宫传来口谕,要皇帝即刻前往。
传信的人是太后身边的大宦官福安,雍盛不敢耽搁,匆匆用了点酥饼,就在怀禄的搀扶下上了步辇。
等他赶到时,偏殿里几位大臣正在陪着太后议事。
太后的身影隐在折射着日光的珠帘后,虽瞧不真切,却不损威仪。
“皇帝来了?”太后打断一名老臣引经据典气势汹汹的进谏,挥手道,“坐。”
雍盛环视一圈,在上首坐下,刚坐下,气儿还没喘匀,就咳了个惊天动地。一帮内侍着急忙慌地围上来,又是端茶送水又是抚背揾汗,好一通忙活,咳喘声才稍缓。
几个大臣在一旁瞧得那叫个面如土色。
平时只听说圣上龙体违和,万万没想到竟严重到这等地步!
雍盛手脚发软地瘫在椅上,两边颧骨上泛着病态的潮红,他就着怀禄的手,颤巍巍啜了热茶漱口,再用帕子压了压毫无血色的唇,艰难开口:“不知娘娘……咳咳……母后唤儿臣前来所为何事?”
“听说近日晏清宫添了不少闲人。”太后语气平淡,谈不上有什么温度,更谈不上什么喜恶爱憎。说完顿住,似有敲打之意。
雍盛心中一凛,以为太后是要当着大臣的面直斥他荒耽于色,略微坐直了身,紧接着心中又是一喜,想着机不可失,正欲多说两句废话来巩固一下自己荒淫昏庸的形象。
不料太后完全不给他这个机会,点到即止另起话头:“陛下自登基以来,身子向来欠佳,如今也到了议婚的年纪,天子大婚,乃朝中盛事,宜早不宜迟。哀家与几位肱股老臣商议了整整三日,眼下替陛下择定了谢府贵女承兆内闱,母仪天下,为我大雍开枝散叶,延诞皇嗣,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来了。
雍盛不动声色,默默饮茶,胸中却掀起了轩然大波。
他在这深宫中足足等了六年,总算等到了这位传说中的“谢府贵女”,也就是他穿进来的这本书的大女主。
当年他不过是随手翻了翻妹妹书架上的一本小说,囫囵吞枣地看了个大概,到如今,恍如隔世。
这些年来,他拼命搜集信息,尝试完善所有剧情,打通逻辑链,但偌大的拼图上似乎总是少了那么一块。而这块残缺的逻辑碎片,就在谢氏身上。
在原剧情里,天子大婚后就成了皇后的代言人,皇后躲在皇帝的光环下逐渐操控整个局势。一开始,她在皇帝跟前虚与委蛇巧言承欢,皇帝爱她,宠她,信任她,但当他有朝一日失去了利用价值,她就一杯鸩酒送他归西,从此垂拱称制,牝鸡司晨。
毫无疑问,这是当代厚黑学的典型产物,雍盛自愧不如。
但在她身上,却也有着雍盛怎么也无法理解的矛盾冲突。
她不属于眼下朝中三方势力中的任何一支,明明是谢家人,却不代表谢氏利益,明明安心当个权焰熏天的皇后就好,却非要弑父弑君颠倒乾坤,将整个大雍朝搞得鸡飞狗跳,这究竟是出于什么样儿的变态心理?
既然是变态,自然是琢磨不透的。
雍盛决定暂时不费那个神,轻轻往外吁了一口气,笑道:“母后经纬四方,明德惟馨,虚怀若谷,独具慧眼……”
一大串恭维溢美之词滔滔不绝,足扯了三分钟有余,太后动了动身子,珠帘发出不耐烦的碰撞声,他立马躬身紧缀道:“儿臣自是一切听从母后的安排。”
太后用鼻音嗯了一声,称乏。
雍盛也不理会几位老臣投来的意味不明的眼神,从容告退。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那些老臣有的在嘲讽皇帝的软弱奉承,有的惊讶于皇帝的顺从,有的是在恨铁不成钢,有的则在重新掂量利害关系,计较着该把脑袋别在哪根裤腰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