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殷无极,走过谢衍踏足过的路,双肩抗过相同的责任,早就与他心意相通,答案自在心中。
他不用问,谢衍却像是洞穿了他的心事,主动将盏碰来,酒如清波骀荡。
清脆的交击声。
“再美的天宫,若无别崖,亦黯然失色。”
“……”
谢衍见他失措的红眸,微微一笑:“还记得,当年我还是‘天问先生’时,是如何对你说的吗?”
“我要一位‘红尘知己’。”
谢衍随手拨了拨面前琴台上的“独幽”,那是在红尘卷中,殷无极赠他的一把琴。
他所做的一切,守护、牺牲、祭献、搏命……并非全然无私。追根溯源,还是圣人偏私。
哪怕粉身碎骨,圣人也要留下他一面。无解的偏执,谢衍也不欲改变。
谢衍淡淡笑道:“若是无人解我弦上心事,天上再好,又有什么意思?”
送琴,送情。个中情思,自然不必言明。
殷无极也是一顿,怅然道:“‘九霄环佩’的琴弦,已经断了。”
“四百五十余年前,在儒宗被围的时候,连圣人的天问阁都被妄人闯入,搜查劫掠……本座后来也想收回旧物,却见七弦尽断,只得被烧毁的琴身。”
他声音轻缓,说着过去,“不止是琴,还有圣人珍藏的典籍,用过的琉璃镜……种种旧物,或是散佚,或是破碎,徒留缺憾。”
正如他们离别的五百年。
“缺月难圆。”殷无极神伤时,也在望着谢衍的眼底,目不转睛。
他甚至痴了,如坠最好的梦境,光影在他身侧飞散,“是梦吗?我真的等到了你吗,谢云霁……”
前方生死不知,每一寸光阴都那样珍贵。无论是梦是真,他看一眼少一眼,定是要看的。
“梦里见你,醒时亦见你,正似今宵月满。”
谢衍闻言,随手指向天河深处,一轮满月浮上天穹,皎白的光晕照着他们的脸庞。
视线相触,一瞬天勾地动。
谢衍:“……你我不论生死,此月再无缺。”
昔日圣人老病孤舟,放逐江上,只能与明月作别。
他在雷劫中赴天门,临死前,却向红尘一回首。无限憾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