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衍看着他,缓慢而坚决地道:“没有错。”
“错的是天命。”
墨承要听的,就是这个答案。他向圣人行了一礼,缓缓道:“父亲死前,亦是如此教导我……圣人,妖邪出世,中洲地动。父亲知晓韩宗主正与出世妖邪以命相搏,又见无数妖兽昂首,向天空汇去,没有多加考虑,父亲当即决定燃命相抗,短时间提高至假圣位,也得将妖兽斩杀于未曾汇聚之时……”
“那时,宗主操纵着墨家几乎所有可用的机关兵甲,扫荡地面,只为将妖兽活生生地困入甲胄中,避免其汇聚成一处,化身撼天动地的妖邪出世。”
“……这样短时间的消耗,让父亲迅速衰败老去。不足半日,他听闻韩宗主殁了,那可怖妖物最终没有降世,他忽然从病榻上撑起身体,道,‘韩度那小子来接我了’,又问我,‘圣人来了吗?’”
“彼时,药王还在路上,给您的急信刚刚发出去,我正不知如何答,却见父亲披头抚面,鹤发枯朽,发出释然一叹,道:‘好,好啊,能触及墨者至道,哪怕只有一瞬,此生也是无愧了’。”
墨承抬起眼,神情庄重,向圣人转述墨非最后的遗言,他道:“慷慨赴道者,不止有圣人。”
“我辈依然。”
墨者节丧,所以按照传统,也不会繁文缛节,大操大办。
谢衍点了香,拜过墨非的灵位时,眼底仿佛有刺痛。他明白墨非死前的那句慨叹是什么。
一生能触及一次“圣”的境界,足以让人有种大道无愧之感。墨非死前不觉有悔,但觉无愧,是何等慷慨豪杰啊。
“……吾友,我来迟了。”他轻声一叹。
这些年过去,谢衍见过无数生死,送别过友人,吊唁过同道,他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
大道狭窄,通行者寥寥。寿数将尽,为了拼死一搏的老友,可能转眼间就殁于天劫。
走火入魔的,死于争端的,寿尽善终的……形形色色的死,或是惊天动地,或是寂寂无名。
可这样的离别,太仓促了。
谢衍转身,看向还茫然四顾的墨承。他似乎现在才意识到,墨家的门楣,从此就由他来继承了。
墨承尚是青年人,几日之前还被父亲庇护着。他的修为当然及不上渡劫期的父亲,又如何完成父亲遗志,撑起宗门呢?
他孤苦伶仃地站在灵位面前,好似失去了方向。可是,在看到圣人向他走来时,墨承的眼眸突然稳定下来。
他也不知这种安全感从何而来,在他面前稽首一拜,道:“圣人,父亲在逝世前,拉着我的手,叮嘱我听您的话。圣人、圣人……我……”
“吾友的孩子,吾自然会照顾。”
时光的船,匆匆送走了故人。
谢衍还是圣人,千年已过,他忽然就迎来了一代人的更迭。
直到最后,他面对无数松柏青青的坟茔,可还记得,当年跟随他的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