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亲不认?”他走到潭水前,微微倾身,试了试温度。原本应该冰冷的寒水,现在却如同温泉一般,根本浇不熄他天生的火。
“师尊……”殷无极这才意识到自己攻击的是谁,眼瞳中的赤红消散殆尽,一下子气弱了些,别过头去。
“不说说?”谢衍负手站在潭水边,居高临下地俯视他,道:“趁着我还没有那么生气。”
殷无极不答,只是从潭中站起身,一步步向岸边走去。
他明明面色苍白,抬眸时,却有着流光溢彩的一抹红,衬的他平日清俊的容颜别样的妖冶。
漆黑如鸦羽的墨发披散在肩头,寒霜却被灼热的炎气蒸腾,氤出了白气,黑色的袍子在水中浸润,衣料浮现赤红色的暗纹,像是地狱里盛开的红莲,绮丽而魔魅。
小徒弟不太对劲。谢衍却蹙起了眉,浮现几分忧色。
“……这次闭关本该在三个月之前。”殷无极走到岸边,衣摆在水中逶迤,划起细浪,他在水中向谢衍伸出手,指骨凝白,唇边却绽开一个奇异的笑容。
谢衍握住了他冰凉的手,那股寒气几乎窜进他的骨髓里。
他皱起眉,殷无极生来体内有一股灼热的火,他应当不畏寒才对。
殷无极垂下长长的睫羽,掩盖住眸底的一抹红,道:“弟子担心师尊,所以拖延了一阵子,平日不觉如何,一闭关,却教心魔钻了空子,倒是弟子心性不成熟了。”
“心魔?”谢衍知道利害。修行者多有心魔,若是战胜,便起不了什么风浪,最怕是在修行的关键时刻前来打扰,诱人堕魔,催人元气大伤。
他心里一叹,知晓徒弟明明在关键时刻,却千里寻人,这股执着与关怀很是难得。他越发后悔,轻轻抚了抚他格外惨白的脸,将他黏在颊侧的发撩到耳后,温柔问道:“现在可还好?”
殷无极眼中仿佛有暗色的流光,一闪而逝。
“好多了。”
当初他闯画舫时,已经与心魔斗过一轮,是保持着清醒上的船。合欢宫的女修能活着,已经是他手下留情的结果。他若不是还记着不能给谢衍惹麻烦,她们怕是已经身首异处,无一活口。
这种近乎恶劣的杀戮本能,刻在他的骨子里。
兴许他本就该是杀人如麻的天生恶人,不该去拜光风霁月的谢衍为师,但万事万物,没有该不该,只有他愿不愿。
世上之事太多,他漠然以对,好似天生无血无泪,七情六欲皆混沌,唯有谢衍能够引动他的七情。
而之所以把自己扔进寒潭……
他担心自己动六欲。
他阖上眼,只觉身形一晃,毫无征兆地倒在了谢衍的臂弯里。
谢衍错愕之余,接住了浑身湿透的徒弟。
他的体温不像是平日那般炙热,而是冰凉至极,若不是他还有气息,证明他还活着,谢衍甚至都以为他去了一趟鬼门关。
自家徒弟在修炼一途天纵奇才,从来省心,不走什么弯路,这还是他第一次像是寻常修士一样出现心境瑕疵,谢衍极是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