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机最先反应过来,他匆匆收拾了自己的笔墨。放进袖里乾坤,然后踏下亭台上的薄雪,笑着回头:“三位,快些走,圣人这是还有话要说给陛下听呢。”
“有什么好说的……”风飘凌冷冷地说了一句,却还是不情不愿地走下台阶。“魔修,不准对师尊不敬!”
“走吧,游之。”白相卿扯了一下沈游之的袖子,却见他绯衣的小师弟今日异常沉默。
直到他催了一下,沈游之才有些恍然地回神,跟他走了。
人走光了,只留下他们两人,在这湖心亭观水上雪。
“今年的梅花开的真好,不知微茫山的梅花林怎么样了……”
殷无极走到谢衍的身边,本想从背后拥上他,可是一想到方才师尊的冷然面容,他一时有些犹豫,双手只是虚虚碰了一下他的腰与背,便收回手,与他并立亭下。
“你还惦记着那片梅花林,就不该这样惹我生气。”谢衍瞟他一眼,冷笑。“你说的都是些什么浑话,‘踏平东桓洲’?”
“我只会碰仙门城池,既然修士选了修真之途,又要跟着宋东明,被我杀了,也是天经地义。”殷无极杀起人来不眨眼,但看着谢衍带着冷怒的侧颜,他便败下阵来,“您要教训我呀?”
“你知道这座城为何叫做‘无忧’吗?”谢衍却没有正面回答,反而如寻常谈天一样,与他说起城池的典故来。
大雪封湖,寒风吹过湖心亭,也吹来雪色。
“传闻,初代城主是一名大能修士,他为护他心爱的姑娘百岁无忧,为她在世外建了一座桃源,教她避开天下的风雨。”
殷无极见识广博,对于一些传奇典故信手拈来,他淡笑着,看向这广阔的园林,道:“可惜那位女子并非修仙的材料,哪怕用何等天材地宝延命,也不过三百年寿终,便去了。”
“百岁无忧……”谢衍却看向雪景,目光淡漠而清醒,“人生在世,谁能无忧?”
“师尊也有忧愁?”殷无极还是忍不住,从背后轻轻环住他,把下颌放在他的肩膀上,与他耳语道:“您不要皱眉,我会心疼。”
随即,他又浅浅地笑,温文尔雅,“有什么烦忧,让我来解决便好。”
“你以为,我忧的是谁?”谢衍简直拿他没办法,转过身,像是捋漂亮凶兽的皮毛一样,按着他的后脑揉他的墨发,“真是个坏孩子,你这么一闹,别说百岁,就算是千岁、万岁,我也得许你长生无忧……”
他的声音带着些无可奈何:“别崖啊别崖,你可真尽给我出难题。”
哪怕他是圣人,也挽不住殷别崖从指尖流沙般飞速逝去的时光。
所以,他才要去打破人的界限,试一试这天道的手段。
“您呀……”殷无极先是一怔,继而敛起眸,缓缓勾起唇,眼底倏然荡着一抹波光,昳丽的容色比风月更动人。
他方才闹起来时,咬死了不肯退让,那是针锋相对的算计。
而谢衍知道他不会退,是因为殷无极是一名真正的帝王。但他是圣人,也有自己的立场与责任,绝不会放任魔门侵略。
一支伸入亭中的寒梅上,积雪压枝低。红梅灼灼盛放如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