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颈边发尾轻戳的触感终于在视觉的加持下落到实处,他随手拨开挡住视线的刘海,指尖轻捻,小声低估着,“应该要去剪个头发了。”
——“你这头发看来又要剪了哦。”
一道俏皮的说话声从身后不远处传来,他先是侧眸去看对方投在玻璃里的倒影——刚刚触及肩膀的棕红色头发,带着轻微的卷,那双浅棕色眼眸闪着似曾相识的光,正透过镜片与自己隔着玻璃对视上。
许是心中记起的模样有些久远,又或是玻璃上沾了灰,想再看清楚点可那道身影怎么也看不仔细,夏目毫不犹豫地转过身去。
女生一下变得清晰的模样印入眼底,她头发剪短了,还戴了个与发色相同的棕红圆框眼睛,看上去比以前沉稳不少,可一动便显出了记忆里的灵动。
曾短暂结识的两人,多年后又在东京这片土地上重逢,那一刻,夏目觉得自己想了很多又像是空空的什么也没想;他本是要说一声‘好久不见’,等察觉到嘴边扬起的弧度才发现——自己的第一反应,竟是朝她笑了笑。
他想,或许是曾经被对方见过糟糕的模样,又可能是因为带着对方的担心告别,所以他才会本能地、用从心底溢出的笑容作为再见后的第一声招呼。
“呀,你该不会不记得我了吧?”那女生先是见夏目看着自己有些发愣,便不自觉攥紧了小包的提袋,脸上飞快飘过一丝窘迫。
等她发现夏目眉目舒展、神情显然是记得自己才松了口气,上前几步夸张地说着,“幸好你没忘记,不然这次重新认识可要换成我踢你一脚了。”
“饶了我吧。”陡然被提起两人初次见面时的乌龙,夏目的语气溢满无奈而放松。
溢出的情绪飘过去碰到对方,重逢的两人相视一笑,横亘在他们中间的岁月仿佛如烟般化开,被风一吹便散去了。
怎么可能忘记,那段还算开心的时光,那段时光里愿意靠近自己的人,夏目想他会一直记得。
那是在被亲戚从东京接回八原后不久,那家人家里发生变故只能将自己转交给八原附近的一位亲戚,他也就在那时转学去了另一所国中。
在那里,他遇上了想来是因为寂寞才会不停追着自己的石像妖怪,但当时的自己感到害怕,便经常跑去神社休息。
有一次在睡梦中被叫醒,他一睁眼就看见了站在女生身后举起镰刀的妖怪,吓得他下意识踢开那女生就带妖怪跑了出去。
刚转学过去时其他人对自己还充满好奇,但等他因为受妖怪惊吓表现出奇怪行为后,如历史重演,靠近的同学们再次离开。本就是自己的原因,他并不怪那些同学,只想着沉溺于一个人的安静,就那样不伤害任何人的、安安静静地过完在那所学校的日子。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神社的乌龙事件发生后,那个叫绪方由梨子的女生,即便是知道了自己在学校里的流言,也愿意仔细地看着他;甚至在自己出现于妖怪砸坏窗户的现场、其他人都认为是他所为的时候,依然相信着他并且站出来为他辩解。
这样的人,他怎么可能忘记。只不过在那次窗户被砸破的意外后,他又换了个监护人,辗转离开了那个城市,再也没有遇见过当时的人。
当然那些他自己看来早已习惯,可有人知道会在意的事情,他通过减少通信和隐瞒的方式没让远在东京的两位警察先生知道。直到遇到塔子阿姨和滋伯父,被接进藤原家安定下来,他才恢复了与他们联络的频率,并开始将自己的生活与他们分享。
翻开记忆的画册再缓缓合上,夏目从回忆里抽回思绪,低声感叹,“好久不见,绪方。”
“好久不见啊,夏目。”绪方由梨子很有活力地回应他,上下看了他一圈,点着头露出意料之中的表情。
“果然,夏目现在的样子和我想象中的差不多呢。”
“唉?”
“因为啊,大概是高中的时候,有个老同学说他曾在八原远远见过你,”对于夏目的疑惑,她侧着头解释道,语气中透着感慨的韵味,“他说你看起来变了很多,开朗温柔的样子他差点没认出来。”
“记忆里当时的夏目不怎么笑呢,要说开朗温柔的话,居然是最后告别时候的笑有几分像。”
她伸手比划出方框对准夏目的脸,左右移动着,“所以我基本上就是以那个笑为模板,唔,把你的头发缩短点,脸上再成熟点,大致就想象出你之后的模样了。”
夏目听着她直白的描述哑然失笑,他也记得自己以前的样子,可又有点好奇她眼中自己的变化,迟疑地问:“我变化很大?”
“不,我不这么觉得。”
绪方由梨子收回比划的手,表情很是认真,“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夏目一直是这样子呢,只是过去不是所有人都仔细看着你才没发现罢了。”
“谢谢你,绪方。”夏目愣了愣,垂眸真诚说道。
“说什么呢,”刚才还满是认真的女生转瞬换了表情,她摆着手随意挥着,忽然眼睛一亮,显得有些跃跃欲试,“不如让我来帮你剪头发吧,我给朋友理发的手艺可好了。”
感动归感动,夏目对于这建议还是果断拒绝了,“不要。”
“唉!考虑一下吧,你要相信女生剪刘海的技术!”
“我还是去理发店吧。”
“怎么这样!”绪方拖着长音,说着失望的话声音里却丝毫没有失望的情绪。
她微微仰着头注视夏目,眼里写满了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