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夜用月色的魔素包裹着伤痕累累的光明神格,依言抱紧了通体发热的艾菲克罗斯,直到他的身躯慢慢冷了下来,呼吸变得平缓而悠长,最后细弱到几乎感受不到,她也没有松手。
他们的魔素契合无比,只有她能最大限度地为他抚平疼痛,可艾菲却倔强地一直没有通知她这件事。
或许在艾菲克罗斯的内心深处,还是有些害怕失去神祇威光后会被主神再次销毁重制。所以宁愿独自咽下所有苦痛,也不向任何人显露,可这样的硬撑,终究会迎来支撑不住的一天。
有夜抬手替艾菲理了理汗湿的额发,整理好他褶皱的衣物。
艾莉丝很快向她递来带有厚实绒羽装饰的披风,帮着她将艾菲移到神座之上。
光明神艾菲克罗斯睡着了……那是不知要耗费多少年的沉睡。
作为伴侣神,阿尔忒弥斯能做的就只有将他安置在仍能倾听信徒祷告的神座上,然后戴上艾菲克罗斯特意为她寻回的臂环,将光明神殿整个升上云端神庭,以保护沉睡的神祇不受人伤害。
她不知道艾菲克罗斯要睡多久,可暂缺光明神的下界很快就陷入一团糟的混乱。
烈阳不在可暗夜长兴,潜伏于人心内的恶意再度席卷而来。
有夜只能待在自己的神殿,开始没日没夜地倾听信徒祷告,她感觉自己都快被钉上那把冰冷的椅子。人类带有强烈情绪的祷告腐蚀着她的精神,让她的情绪也日渐萎靡低沉。
阿尔忒弥斯开始变得郁郁寡欢,却越来越喜欢晒太阳。
好像只有在能接触日光的露台,她才能从铺天盖地的祈祷中喘息,从血族浓密的视线中小憩片刻。
正如阿尔忒弥斯开始期盼【结束】,有夜内心也期盼着这回忆赶紧结束,她快被阿尔忒弥斯的负面情绪压垮了。现在哪怕她在露台上无所事事地坐上整整一个白日,压在心上的巨石也无法减轻分毫。
她趴在栏杆上,垂眼看向广场内行色匆匆的人类。
分明早些年……艾菲还在时,人类不是这样的。他们会笑着彼此打招呼,停在她的广场上聊天,然后同她打招呼甚至邀请她品尝自家的料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冷漠地相互错身,即便看见她冲着他们摇手,也没有任何反应。
世界变了……
越来越多的神祇将神殿升上云端神庭,不再下界干预人类发展,或许她也是时候离开了。
但极突兀的马蹄声却突然将她的意识拉回。
有夜回了神,有一瞬没能理解自己先前所想之事。可她很快就在广场上寻到熟悉面庞,这才蓦然忆起自己不过只是在体验他人回忆,根本不必如此沉浸地共情。
广场上,简约猎服的贵族少爷骑在马上,正侧首同侍从在说些什么。
有夜看着那低低束起的金发与熟悉的漂亮面庞,恶果
阿尔忒弥斯开始有意识地疏远血族了。
而有夜也在哈兰德那令人窒息的专注目光中,与对费诺的莫名愧疚感之下,变得更喜欢在露台晒着太阳独处。
刚转化的费诺还有些不适应自己的血族身份,常常会在不经意间跟着她走进没有黑布笼罩保护的露台,后又被烈阳灼伤,只能狼狈躲进黑暗的角落。
有夜心疼地为他治疗了一次又一次,也轻声提醒了他不止一次“你不能走进阳光里。”
……多讽刺啊。
他曾集光芒于一身,礼貌于神殿门前下马行礼,却因她的过多关注,就此折下骄傲的膝,没入深沉无光的暗夜。
尤其是仔细看过向阳处那曾经意气风发的贵族少爷后,有夜感觉更对不起费诺了。
尽管他根据哈兰德的吩咐,每天都跟在她的身后侍奉,有夜也再不敢多看他一眼,又或是多说一句话。
只是随着时间推进,阿尔忒弥斯心中的愧疚不减反增。
有夜不止一次看见广场上,那日跟着费诺的侍从拦住行人,到处询问自家少爷的去处,并对着月神神像虔诚祈祷“希望少爷一切平安”了。
每每这个时候,她都忍不住用余光去瞧安静站在阴影处的费诺。
他表现得太过平静,恭敬垂向地面的血瞳中没有一丝波澜。可与数万年后的费诺不同,此刻的他还太年轻,尚不能稳妥控制自身隐藏的情绪。
有夜很轻易地就发现了他背在身后交握的手蓦然攥拳,为维持良好仪态而展开的肩也隐秘地抖了抖。
……或许他还是想回到人类社会的,那才是本来属于他的人生。
她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阿尔忒弥斯被愧疚与无奈梗住,从此变得无言起来。
春去秋来,年复一年。
有夜透过露台祝福侍从妻子平安诞下女婴,但不过才过了几天,侍从就又和他抱着婴孩的妻子雷打不动地出现在广场,日复一日地探寻费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