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小处方才饭吃得不多,”董嫂嫂赶忙抱起小处,“走,小处,嬷嬷带你去吃糖糕~”
“糖糖~”小处嘟囔着,忍不住舔起了手指。
笑看着董嫂嫂将女儿抱走后,叶任生转身抻了把腰,走到案前坐了下来。
“你怎的这身打扮就进来了,也不怕叫人发现了?”伏缃将茶盏放到她身前。
茶盏微微有些烫手,叶任生轻捻着,细嗅过悠悠茶香,又缓吹过缭绕雾气。
“马上就要满城皆知了,还怕这点子忌讳。”
闻此,伏缃甚是诧异,蹙眉望向她,“满城皆知?到底发生了何事?”
叶任生并未接话,室内一时静默,片刻后,她抬眸望向她,声音淡漠,“为什么要出卖我?”
“什么?”伏缃不解。
见此,叶任生不禁勾起一抹浅笑,“叶府长房门下所出,或许皆无几分才能,成不了于苍生有用之人,却也绝不是那等背信弃义之徒。我虽‘逝世’两载春秋,如今形势大变,但仍旧对他们留有一份信任,他们与我也是同样。”
她缓缓放下茶杯,“知我身份与行踪者不过二三,能向他人泄露者却寻不出一二,梁木那日不在城中,且他也不会那么做,思来想去,会且肯向林啸洐透露我去向的,就只有一个人了。”
她望向伏缃垂下的眼眸,“你低估了我叶府上下的心。”
闻声,伏缃嘴角抿起了一道无奈的笑,“我原也没想过真能瞒住你,只是还奢望着,不失去你这个朋友……”
“你既如此想,便是在决定出卖我的那一刻就明白,你我之情分已断了。”
伏缃轻轻叹过气,“除却当日之去向,其余的我皆无透露。”
“一个时机不对,所有筹谋皆白费,透不透露又有什么区别……”
叶任生冷嗤中夹杂着几分痛心,“你与梁木同解前辈心有大义,当日不顾门派之争互相搭救帮扶,还彼此坦诚知交,我很敬佩,后又于我围困时仗义相待,我更是感念,只是今时今日……”
闻其如此欲断后缘之语气,伏缃忍不住将其打断,“南溪不若北涧那般门徒浩广,你既已习了伪音与乔装之术,也算得上半个南溪派的弟子,”说着,她语气有些激动,“林母徐月溪是我派谱上记名的大师姐,纵然她当初置气脱离,可名号仍未去除,她的孩子自然是我南溪派后人,我怎能看着南溪弟子互相残杀?更何况,你明知林啸洐对你一往情深,纵然他曾经有错,可已悔不当初,且你也已然将他套进了稍有不慎便会抄家杀身之陷阱,难道还不够吗?”
“够与不够,该是我说了才算,”叶任生怒望向她,“你未曾受我当日之屈辱,便不能替我决定!”
叶任生深呼几回,“我知林啸洐与南溪派颇有渊源,却不知竟是如此之深,今日也算是‘死得明白’。”
“我并未有害你之心,只是不愿见你二人自相残害……”
“自相残害?”叶任生不可置信,“当初我被胁迫圈禁受尽折辱,无奈假死逃出,身怀六甲却隐姓埋名于凉州求一息生存是如何狼狈辛酸,你不是没见过,是你闻之落泪,口口声声要助我一臂之力,并非我求你来帮我。且当日我一再声称无论北涧还是南溪,江湖斗争我一概不入,若非你与解前辈那般知交,若非解前辈那般信任并与我保证,我亦断断不会劳烦你二人,你以为你今日负得是我吗,你负得是解前辈对你的赤诚信任与恩情!”
伏缃忍不住眼眶泛红,泪水从眼角流出,“我知是我对你不住,也有负于解前辈,可冤冤相报何时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南溪子弟同室操戈,甚至消亡……小处,到底也还是我南溪的后人……”
闻此,叶任生眸光若利剑朝她刺去,“我从不曾入你南溪派的门,我的女儿更与南溪派毫无瓜葛,尔等若敢打我女儿的主意,我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语毕,她从案前起身,腔内愤怒又痛心,“从前你仗义相待,我十分感激,今日你毁我心血筹谋,我也不心生怨恨,便当是两厢抵过,从此江湖路远,彼此别再相见了。”
说罢,她不愿再多做停留,直转出房门,朝着厨房走去。
途中偶然瞥见廊角窗外枫树摇曳,她倏尔想起当日在凉州,伏缃于树下为她腹中孩儿纳小鞋,终究还是没忍住,落下了两行热泪。
她活这半生,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难得身边有一二知心人,却相继做了那令她最是受不住的背叛之事。
她不敢细想,唯恐思及一切皆是上苍惩她昧地瞒天,惩她不配拥有。
只能挥手擦去面上湿润,高扬起头颅,挺直腰身,以那绝不服输的叶氏掌事之姿态,继续大步向前。
……
将小处与董嫂嫂送回住处,收拾过行囊后,叶任生从叶氏田宅中重新寻了处隐蔽又舒适的院子,换了信任的仆人进去伺候。
一切安置妥当,哄了小处入睡,又再三叮嘱过董嫂嫂不可信他人后,她才离开。
心事重重地返回叶府前街,临至府门,经过自家偏门窄巷时,却瞧见一干形迹可疑之人背对而从窄巷深处离开,她忍不住悄声跟上。
转出窄巷的小道上,一辆装饰低调却不难瞧出质材优良的轿撵停驻,那一行大约三四人围着中间一身披斗篷之人,朝轿撵走去。
叶任生凝神打量,那中间之人虽辨不出轮廓,却能瞧得出身形高大,行走之间隐有处高位者的气度。
那般气度,纵然她处身商会为商贾之显耀,也难以比拟。叶任生不禁蹙眉,如此气场,她只在一处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