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今日自己被儿子敌视,被前妻桂芳指着鼻子痛骂无情无义,他也是有心理准备,能受住的。他愿意再补偿他们。
可是周生强万万没想到,贺桂芳像是在和一个寻常的亲朋好友招呼般客客气气地对自己,没有半分愤恨。
虽然她也老了,头发花白,可瞧着精神奕奕,面容平和,压根儿没有半点自己想象中相遇的恼怒。
“老爷子老太太的坟在这儿,你既然来了就嗑三个头吧。”贺桂芳顺手指了指两座坟,面上淡淡的,“我们上完坟就先走了,给你们大伙儿腾个地儿啊。”
林湘上前两步扶着婆婆往外走,临走时又拍了拍站在原地一直以戒备姿态对着周生强的贺鸿远。
周生淮和冯丽见状也招呼众人离开,一大群人呼啦啦地离开,又一大群人往前走去,两相交错时,林湘回头看了一眼,只看到前行准备去上坟的贺大柱那一群人背影中,唯有周生强转身看来,面上惊疑不定,眼神迷惘。
回去路上,贺桂芳和儿子儿媳走在一处,见儿媳妇一路搀着自己笑道:“娘可没你们想的那么弱,你这小丫头不会是担心我给气昏了过去吧?”
林湘吐了吐舌头一笑:“娘,那不至于,我就是想和您一块儿走。”
贺桂芳拍拍林湘的手背,慈爱道:“你们放心,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还提什么?现在咱们日子这么好,什么事儿都没法让我不高兴。”
笑容满面的贺桂芳沉醉于如今的生活,有的吃有的穿,没有战争,一切和平,大家都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活着,那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呢。
尤其是儿子也结婚了,她更是再没有什么烦恼,心满意足了。
贺桂芳看向小两口:“鸿远就是性子太犟,什么事儿在心里能搁一辈子,这样好也不好,把自己熬得跟黄连那么苦做啥。就是跟湘湘结婚了才瞧着不一样了。湘湘,以后你多管着他,他敢不听你的就好好教训他,娘给你撑腰。”
林湘怔怔看着婆婆,在农村待了大半辈子舍不得挪地儿,就愿意在地里劳作的贺桂芳,似是个普通的劳动妇女。可这一刻她突然明白当年那样一个寡妇为什么能在艰难的世道独自拉扯着几个孩子长大,甚至有余力热心肠地帮亲帮友。
她的内心太过强大,是周生强配不上她。
这次时隔十多年相见,周生强内心波动起伏,反倒是贺桂芳早就将前尘往事散如烟,平静地过着自己的日子。
“娘,我肯定好好管着他,让他听我的话。”林湘笑弯了眼。
贺鸿远听着母亲的话,刚刚见着母亲时隔十多年又见到那个狼心狗肺的玩意儿时,浑身冒出来的刺渐渐收了回去。
他设想过这样的场面,也害怕这样的场面,这一刻却被母亲的话安抚。
“娘,我没不高兴。”贺鸿远无声地勾了勾唇,“没必要为些不相干的人不高兴。”
“是。”贺桂芳眉开眼笑,“新年第一天,都得高高兴兴的。”
……
林湘是在大年初一下午,和一大家子人磕着瓜子聊天时,突然听月竹说周生强直接离开了的。
“这么快就走了?”林湘惊讶,原本瞧周生强的架势,起码得待几天吧。
“是吧,我爸刚从外面回来,说二叔上了坟就不愿意多待了,坚持现在就走,还不让大家送。”周月竹也弄不明白这人,千里迢迢过来,昨天到今天走,也太折腾了吧。
林湘狠狠嗑开瓜子,突然明白,这人怕不是破防了,以为自己回来会有不一样的待遇,哪怕看到前妻骂他也好,恨他也好,他也能有个由头表达迟来的不值钱的愧疚和亏欠。
结果贺桂芳丝毫没有任何愤恨情绪,像是对待个寻常人一样对待他,周生强的愧疚和亏欠便无处宣泄,只能往肚子里咽。
“不管他了,咱们吃瓜子!”
过年的几天最是热闹,林湘天天吃吃喝喝睡睡,再没有更惬意的时候,周月竹带着堂嫂出去溜达,四处回忆儿时在老家的记忆,还告诉了林湘许多贺鸿远小时候的事。
“堂哥小时候脾气更不好惹,打遍我们全村无敌手的。”
“连着我也能在村里横着走,没人敢惹我了哈哈哈。”
“堂哥现在已经收敛很多啦,小时候才凶才横呢,不过他护着家里人的,外人不惹他也没事,但是只要有人敢惹,简直是找死。”
林湘听周月竹说起贺鸿远的童年“优秀战绩”,忍不住去打趣他:“贺鸿远同志,听说你小时候还是个小霸王呢,那时候村里很多小姑娘都跟在你在屁股后头。”
周月竹的原话时——那时候小孩儿都喜欢办家家酒啊,大家就爱说我长大了娶谁,我长大了要嫁谁,因为贺鸿远在村里小孩儿中最厉害,好多小姑娘就说长大了要嫁给他,结果被贺鸿远一个怒瞪眼全都吓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