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被贺存一慢吞吞站起来的动作打断了。交警同志仰头张着嘴,震惊地看了一会儿比自己高出小半个头的“六年级早熟小孩”,而后刺啦一声撕下罚单,递给贺春景:“五十。”贺春景知道这摊蒙混不过去了,硬着头皮说了句对不起,扫码交了罚款。陈藩抱着胳膊靠在车上,津津有味目睹了全过程,并且在交警问他如何处理时摆摆手,说私了就行。待到交警走了,贺存一闷在头盔里瓮声瓮气地开口,声音轰隆隆的,哪有一点稚气:“爸,现在我能说话了吧。”刚才为了装小孩,他忍了半天没出声。陈藩的目光越过贺春景,直直朝贺存一望过去。贺存一站在那,像棵白杨树似的扎在地上,高大又挺拔。他伸手摘下那顶童趣到有些滑稽的头盔,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青春英俊面庞,双目压在浓眉之下闪着点点凉意,面色不善地盯着与自己一般高的陈藩。而后他上前一步,就像只初出茅庐的小牛犊子,剑拔弩张护在贺春景身前。“你故意的。”贺存一迎着陈藩的目光,毫不避讳地看回去,“想讹钱吗?”“存一,”贺春景在身后拽了他一把,将他拽回了半步,“你先回家,我和他说。”陈藩漫不经心地把眼睛挪开了,一声轻而缓的笑被送进风里。“大人的事,小孩就别管了,”陈藩掌心朝里,手背向外,在空气里轻轻扫了两下,“我还真不是来讹钱的。”紧接着,他像只刚刚吃饱,满足地抻着懒腰的狼,将眼神落回到贺春景身上。“我可是专门来给贺老师送钱的。”【作者有话说】感谢莉波海苔竹弥阿嶠真乖uu们的打赏投喂!感谢各位小天使的订阅~~~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贺存一怔了一下,身上凌厉莽撞的劲头卸去大半,带着甚至有些无措的表情转脸看向贺春景。“你们认识?”贺春景看着自家小孩像犯错的大狗一样看过来,不由得上手拍了拍他的背,小声安慰:“认识,你先骑车回去吧,一会儿王娜阿姨还要去吃饭呢,你先回家准备。”这话说得轻声细语,没传进陈藩耳朵里,但二人紧贴在一起的亲密姿态可够扎眼睛的。这小孩是高中生了,怎么着也有十五六七八岁,来源存疑,心术不正,行为不端。陈藩的嘴角沉下去,脑海中出现一个令人作呕的猜想。此前他参加过长期的、大量的心理障碍治疗,自然也就对一些应激创伤、人格障碍之类的案例并不陌生。有些人在经历过自身的痛苦后,会因情绪失控而出现转移行为,从“受害者”的角色,转变成“施害者”,将自身承受的压力,宣泄到其他受害者身上去。不,贺春景不是可能做这样的事。陈藩几乎是在意识到自己做出了此种推测后的瞬间,立刻否决了自己的想法。他宁愿相信贺春景当年在百忙之中抽空谈了第三人,也不愿稍微想象一下对方会做和陈玉辉同样的事。陈玉辉……这个名字让陈藩的脑仁尖利地刺痛了一下,碎片化的瞬间拼凑出另一幅景象,让他在电光火石间意识到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如果当年的陈定要是还活着,也该这么大了。
可陈鲜分明是一口咬死了亲弟弟死在当年松津河命案中,而且贺春景并不在场。若是陈鲜说谎……她又为什么要替贺春景遮掩呢?思绪又走进了死胡同,想不及更多,陈藩一阵心慌,恍惚间感到此时背后藏着能将自己一击必杀的巨大秘密。究竟是什么事,有什么可以让他们双方达成共识,一同隐瞒的?他握着车钥匙的手开始发抖,思维又开始不由自主地乱撞。他在心里质问当年自己为什么就那么走了,怎么就不多想一想?怎么就像居民楼四楼窗口鸽子笼里飞出来的鸽子,一走了之,在外盘旋十余载才想起折返回家?怎么见到了故人,才发觉记忆中深信不疑的桥段居然疑点百出。“我跟贺老师也算旧相识。”陈藩把注意力死命拽回到眼前这一对“父子”身上,将发抖的手插进外套口袋里,勾起嘴角笑了一笑。“这点小磕小碰就不计较了,用不上谈钱,谈钱伤感情。”贺春景本还在劝贺存一先回家,听到陈藩这话,脸上唰地褪了血色。“那你刚才还跟警察——”贺存一仍是火大,硬邦邦出言指责,却被陈藩轻巧地打断揭过。“他带着你,确实不安全吧,我说的有什么问题吗?”陈藩不再看他,转手拉开了后座车门,修长手臂撑在门框上,对贺春景遥遥喊了一句贺老师。“贺老师跟我不一样,向来把钱和感情分得清。这不,前两天才跟贺老师叙过旧情,今天我就想起来,还有笔该给的钱没给呢。”陈藩做了个请的手势:“不介意的话,咱们上车聊。”贺春景下唇紧咬到泛白,难堪得想从脚边下水道跳下去淹死。贺存一又不傻,明显看出他爸脸色不好,眼前这男的也确实来者不善,手里便攥着贺春景的胳膊不放。“存一,你先,你先骑车回家,听话。”贺春景把他的手硬掰开,搭到车把上,“我们认识,没事。”“爸……”贺存一还想说什么,贺春景却早已抬脚朝对面的白色跑车走过去。他慢慢弯下腰,用手撑着殷红色的真皮坐垫,有些吃力地将自己挪进了车里。陈藩“砰”一下甩上门,动作利落地绕到另一旁后座去,拉开门,坐进车子的时候还似笑非笑看了贺存一一眼。贺存一两条长腿一左一右分跨在电动车两端,过于高大的体型甚至将那小车衬托得有几分滑稽可怜。他定定站了好一会儿,可跑车的密封性好极了,一丝谈话声音也没能逸出来。他又对着贴了防爆膜的墨黑色车窗看了一阵子,玻璃面冷酷地反射出他自己的影子,将他与车内大人的世界明明白白的隔开了。贺存一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粉红色hellokitty头盔,一阵风吹过来,嫩黄色的竹蜻蜓呼啦啦旋转。他沉默着将头盔扣在头上,踢开侧边的脚撑,拧下油门。小电驴缓缓启动,从面前黑色的,冷硬的,任凭他如何注视、如何等待,也没能给他一丝反馈的成人世界旁边滑走了。车内同样一片死寂。贺春景隔着车窗看贺存一站了又走,粉色头盔逐渐消失在庞杂的车流里。直到他知道自己再不能回避了,才把目光收回来,转头看向身侧的人。陈藩靠在上了锁的车门上,面冲自己坐着。“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陈藩问。贺春景眼神黏在对方的衣襟上,像是没听见这句话。许是因为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