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鬼王大人还在“满足”体内受难。
要是彼岸有录像机,殷刃猜自己一定很像被扔进碳酸饮料的薄荷糖。他快被这些见鬼的泡泡给活活凌迟致死。
问:寒天雪地,四面八方下刀子但又没法躲,该怎么办?
答:抱头蹲地。
恢复意识后,殷刃非但没像戚辛所期望的那样长高长大,他蜷得比受了惊的蚌壳还紧。可惜就算减少了与气泡的接触,那些疼痛还是漫无止境地袭来。
太痛苦了。
老人梦见连天的炮火,流浪狗梦见挥舞的刀光;孩子梦里追赶舍弃自己的父母,青年梦中抱紧爱人的尸体。大到流离失所,小到爱宠死去。漆黑的情绪炖成一锅粥,每个气泡破裂都是一声悲鸣。
太欢喜了。
病人梦见康复的一日,鸟儿梦见温暖的南方;父母梦见自己逝去的儿女,中年梦见脱离实际的斑斓奇遇……又是无数满足纷至沓来。
犹如冰与火,两者交替折磨。情绪炸弹一个个在殷刃身上爆炸,炸得他体无完肤。
他在人世活了数百年,在这里却像是个婴儿,被迫在一个个年幼或苍老的心灵中穿梭。数以千亿的喜怒哀乐混乱而激烈,他即将被无数个心灵淹没碾碎。
要承受住这些,解法已有前例——要么像千年前的钟成说那样,抛弃一切情感,要么像千年后的钟成说那样,用科学的意志把自己防得固若金汤。
第二条路,他是走不了,可是抛弃情感……
的确,无法理解、不去在乎,可能是应对这万千混沌唯一的解法。就像生而为人,不会去在意蟑螂的喜怒哀乐。又好像嫩肉遍遍溃烂,生出厚厚的老茧,自是不会轻易被刺激。
殷刃撑着破碎的意识,突然间有些难过。
邪物,大天师,凶煞……恐惧幼崽。剥去层层外壳,他不过是个亲娘生下的,有血有肉的凡人。而他的对手,是这亿万年来,彼岸沉淀而成的情感混沌。
怪不得他先前总有种无力感,这回彻底拨开云雾,他的确是蜉蝣撼树,螳臂当车。要处置远超人类的敌人,自己也要变成远超人类的某种东西,多么公平。
可他下不了这个决心。
无数梦境掠过,美丽非常。而若是舍弃能够理解它们的眼,在他眼里,它们或许和下水道泛出的脏污泡沫没有区别。今后,无论是九组众人的死活,还是钟成说脸上那点微妙的情绪,通通都会变作轻尘,再不会触动他半分。
殷刃不喜欢那样。
那么要放弃吗?灰溜溜回去,尽人事听天命,抱着无力感得过且过?
还是说要全部接纳?要是一直强忍这种痛苦,别说过一年,一个月,一天不到,他就要了无生趣。
真要命。他最初来到这个时代,明明只是想弄点新鲜吃食,活一天算一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