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慨道:“是的,夫君。奴家有些明白为何你能与这么多身世处境截然不同的人成为知己了。人与人之间的相似之处,与不相似之处其实一样多,只是需要一点机缘去发现而已。哪怕是二十多岁便有望成为一流的天之骄子,奴家也在她身上见到了自己的影子。”
“没错,只要有意愿,总能找到共同话题的。何况,你们虽然是性格十分不同的人,却也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你们能当上朋友,我一点也不奇怪。”
这句话似乎引起了梁清漓的思绪。她歪着头端详了我片刻,好像是在确认着什么,然后不置可否地说道:“夫君是这么想的么?有意思。”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地问道:“啊?什么有意思?你不这么觉得么?”
梁清漓只是摇了摇头道:“夫君可别忘了,严格来说,薛小姐是奴家的情敌哦。”
听到这话,我情不自禁地打了个激灵,小心地回答道:“我觉得不至于吧,我在汴梁时跟她聊过一次,把话说开了。嗯,那时我很诚实地告诉她,我确实对她有过好感,甚至在那一刻里,也仍然无法说不喜欢她,但终究是无法接受自己的这种心意,所以只能退后一步做朋友和幕僚。那时便她反过来让我不用太纠结,她其实比我还洒脱来着,从认识她便一直如此……”
说到最后连我自己都不好意思继续说下去了。
离开京城之前的那番对话几乎明着告诉了我与梁清漓,这位看似洒脱豪爽的天之骄女,其实并没能如自己所说的那样,拿得起放得下地放开这份感情。
而今日在那份淋漓的精神交锋中所感应到的心思,更让我无法相信自己这番说辞。
梁清漓失笑道:“夫君,这话说的,怕是谁都无法相信吧?她其实还未能将你放下了。而奴家觉得,你亦如此。”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有些挫败地低下头道:“这我无法抵赖,所以才更伤人,不是么。此间事了后,如果顺安被朝廷收回了,咱们回越城。如果没有的话,咱们回汴梁,去过咱们的小日子。薛槿乔……每年过年时跟她拜个好,除此之外就只得敬而远之了,直到我把自个儿的脑袋和心意给顺理好,能够放下这段本就不该有的非分之想,好好当一个称职的夫君。如何?”
梁清漓刮了刮我的鼻子道:“夫君一直是奴家心中最好的夫君,哪怕他告诉奴家自己其实是个花心大萝卜时,也从来没变过。”
我苦笑道:“那是你太宽容了。”
梁清漓突然声音降低,语气说不出地惆怅:“如若是什么其他奴家不认识的女子,这么做倒也罢了。但对方是薛小姐,奴家实在是无法说服自己这么对待她。毕竟,除了是夫君的朋友以外,现在薛小姐她也是奴家的朋友啊……这么对待她,太残忍了。”
我提起握着她手掌的右手,捏了捏道:“对潜在情敌的仁慈便是对自己的残忍,这一点就算是落在我自己身上也必须挑明的道理。”
梁清漓将头靠在我肩上道:“夫君你且不要急吼吼地为了证明你对奴家的心意,去把薛小姐给快刀切乱麻了。”
“不至于,不至于。不过,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就算我真的那么做了,她也会明白的。”
梁清漓重复了几遍这句诗后,好奇地问道:“这句诗的意思很奇特呢,莫非说的是向往男女之情的僧人?”
我摇头晃脑地说道:“没错,据说是我那方天地里一个转世灵童的西境和尚写的诗。他与彼时西境许多转世灵童不一样,到了少年时才皈依佛门,因此天性从未被约束,既想继续当和尚遵守佛法,又不想放弃天性和自己的红颜知己。精神上的追求落到实处是清规戒律,情感上的幸福落到实处却是要讨老婆过日子,这两者之间无法调和的冲突让他写下了这么一句诗。当然,放在我身上就是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娘子不负卿,是不是一下子就变得意境低俗下流了?反正道理是一样的,既要又要的结果,一般都是一场空,这点我倒是跟大和尚意见相合。”
梁清漓正听这典故听得入神,听到我胡乱改的诗句,一下子噎住了,嗔怪道:“夫君勿要乱说,这句诗虽然文思有所欠缺,但也情意细腻,这么一改编,顿时成了贪心不足的感叹了。唉……有时候,有这么一个情感丰富,又多愁善感的夫君,也有其难处呢。”
我沉默了片刻后,拥住她道:“所以能有一个如此理解我,体谅我,却又不纵容我的娘子,是我一生之大幸,也是我无法不去愧疚与失落的源泉啊。你值得更好的,最好的我,而不是这么一个三心两意的混蛋,所以哪怕要对其他人更冷淡,我也必须这么要求自己。”
“也许吧。亦或者,夫君只是一个比常人执着于诚实的男子,以至于那些本应不为人知的小心思,都要执拗地说出来被奴家见到,否则会良心不安。”她宠溺地亲了亲我的脸蛋,“好啦,虽然这么说一点用处都没有,但夫君别纠结了。比起你那没有退路的想法,不如交给奴家来处理此事,如何?那样,无论结果如何,夫君都不用拧巴着,只得接受了。”
我愣了愣,思考了片刻后答应道:“也不是不行,我相信你会有分寸,处理此事也会做得比我更好的。既然如此,那就劳烦你了?”
梁清漓舒适地寻了个在我臂间的位置,轻声道:“放心吧,夫君,奴家不会乱来的。”
“就算你不这么说,或者想要让我感到紧张才特意这么说,我也不会的,因为你可是清漓啊,怎么可能会让我失望?”
“哼,看来奴家还是得偶尔耍耍性子,让夫君想起奴家是个小女子才对。”饶是嘴上这么说,臂间的爱侣听到我没有半分动摇的回应后,依旧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我们第二天早晨收拾好东西之后,便见到李天麟和卓文雁前来道别。
卓文雁平素骄傲得像只孔雀的脸孔难得地挂着有些耿耿于怀的表情,抿唇对我们说道:“祝你们好运。希望在你们回来之前,我能把武功上的这点毛病给治了,助你们一臂之力。师妹,清漓,三妹,你们要小心。韩良和唐禹仁,别拖她们后腿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