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灌了一口粥后,抹了抹嘴角,为我们讲了一路逃离出来的经历。
原来这人叫宋源,是濮阳的一个秀才,虽然没能考上功名,但也头脑活络,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也有点门路,所以早早便意识到若不在八月前离开的话,就没机会走了。
不过这人确实胆大,或者说想做官想疯了,人生前二十年苦读经书却没能捞着半点功名,便想着趁战事期间毛遂自荐,看看能否做成几件好事,战争过后挣个官帽子。
然而濮阳才撑了不到两个月便被攻破了,也令宋源的如意算盘落空,自个儿反而身陷危机,战战兢兢地不知宁王军会如何处理城中的居民。
他在家里躲了几天,发现叛军没有想象中那么残暴,壮着胆子出来混迹了数日后,下定决心趁夜出逃,来到汴梁。
听到这里,我开口问道:“宋兄,我听闻叛军对愿意投诚的人十分礼待,也因此吸引了不少怀才不遇的读书人。不知……”
宋源义正词严地说道:“韩兄谬论了,那贼军在濮阳确实大力招募读书人,许下诸多荣华富贵。但在下一腔热血只为大燕而流,寒窗苦读十数年的学识只为大燕子民所用,是要取得大燕的功名官位,岂能背信弃义,卖主求荣?”
他顿了顿,又道,“可惜我这番苦心未能被汴梁衙门所识,历尽艰险才抵达汴梁的经历,对叛军的精要观察与情报,欲要献给官府,那主薄竟说全是被人重复过的旧料,一分银子都没有给,着实是让我心灰意冷。”
宋源狠狠地灌了口粥,脸色愤愤然,有声有色地描绘了一遍他所见到的一手见闻,虽然对我来说没什么新鲜的,但小玉倒是听得入神了,让他更是努力卖弄。
讲了个大概之后,他痛心疾首地总结道:“……也因此,我更为了本地官府忽视我的上书感到沉痛。宁王军的军纪之严,战斗力之强让我心惊胆颤!若是官府继续轻敌,恐怕会酿成弥天大祸啊!”
我忍住笑意道:“是这样么?那确实可惜了。不过我倒是听说叛军对平民的进出并不是十分严控,而是任由他们在城外的营地里聚集,然后慢慢筛选进城。”
宋源点头道:“韩兄所言不虚,确实如此。一开始这也让在下有些疑惑,但我越观察越觉得这贼军实在是不容小觑。如此宽松的进出政策并不是因为贼军管理懈怠。这么做的原因在我看来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们根本不在乎平民百姓能起什么波澜,而事实上,城破之后,他们几乎完全没有阻碍地便压下动乱便是证明。”
“而且贼军也并不是真的就任由濮阳平民不管了,而是将城内城外的人都通过颁发口粮的方式控制起来,听话的才有粥喝。哼,围城围了近两个月后,饿得慌的,愿意乖乖听话的,才是大多数。唉,我也不是不能明白这些人,但为了大燕,勒紧一下肚皮,也是应该的。”
听了这话,我倒是有些刮目相看,这跟我的想法不谋而同。
毕竟是个秀才,住在濮阳这个大城也有几分眼光,宋源显然看明白了一些宁王军的举动的深层意思,态度也是对的,对这个等级的威胁绝不能等闲视之。
不过,青州军部好歹也有些有真材实料的人才,不至于连这个庞然巨物都轻视了,也一直保持着情报上的流通。
官府说他禀报的情报都是旧闻了,倒也不是在刻意损他,而是确实如此。
但这人的自信劲儿我倒是挺喜欢的,颇有种主位面中网上侃侃而谈的键政高手风范。
我问道:“对平民怀柔,但对那些降军、高手、和官吏呢?宋兄可有所了解?”
宋源狠狠地击了击手掌道:“韩兄好问!对待平民是为了分化咱们青州百姓的方法,对待这些有价值的俘虏才可得见贼军的真正态度。据我所知,贼军并没有将他们都斩了,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只是将带领军民反抗最顽强的杜将军和几个副将扔进大牢,想来要拷打施刑,唉,圣上保佑,希望他们能平安无事。”
“除此之外,有不少官员也直接投降了,真是令人不齿。”宋源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恨恨地说道,“无君无父之人,不配为咱们濮阳的父母官!贼军对于这种人反而厚待,显然也是为了收买人心,当真可恶。”
话是这么说,但我还是从他咬紧牙关的脸色看出了几分不得志的不忿。
果然,接下来又是一通怀才不遇,愤世嫉俗的狂倒苦水,让我和小玉都有些出神。
我估摸宋源已经说完有价值的东西了,再给了他一块碎银后,便与小玉离开了,留下这看起来还有几分念念不舍的读书人。
走远了之后,我对小玉问道:“怎么样?”
“嗯……好像明白了一些东西,但又有些不明白跟咱们刚才聊的东西有什么关系。”小玉老实道。
我哈哈笑道:“没关系,慢慢来。有一点倒是让我觉得挺有意思的,那就是宁王军哪怕是到了此时此刻,还在城内城外维持粥棚。濮阳被围了快两个月之后,粮食肯定不会剩下太多。到底是他们有恃无恐,还是不得不如此呢?如果是后者的话,当粮食耗尽时,面对越来越不安的群众,他们又会如何做呢?是会揭下面具露出刽子手的面目来,还是会从外部寻求答案?”
而若从外部寻求答案的话,我们的准备是否能成为那足以为之冒险的续命粮草?
因为除了这条计策之外,我们还有几个选择,比如试图截击宁王军从外府调来的粮草,比如同样包围濮阳跟他们耗,比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