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秦喜跟在刘青山身后,来到薛府的正厅。我的主公大人正在招待五台寺僧兵团的领头人,看到我们进来之后,点头示意。
“韩良,秦兄,你们来了。”
薛家大小姐今天特意打扮了一番,浓密的黑发盘在脑后,圆髻前戴着一顶华丽的金丝发冠,上面点缀着乳白色的珠玉。
她穿的是上等蜀州云锦编织成的半臂,轻薄华美的粉红色布料上绣着怒放的鲜红色的牡丹花。
半臂下是素白色窄袖短衫与长及地面的飘逸青色褶裙,可以看到精致的锁骨与修长的颈项下的一片雪肌。
普通的布料就算很单薄,当其用于制作形式繁复、层次丰富的燕朝贵妇华服时,一整套衣物穿上后也会相当厚实,属于极为暖和的服饰。
然而上等丝绸轻薄细滑,哪怕多层穿下来也不至于会捂得太暖,正适合这种多层叠加的权贵着装。
当然,以薛槿乔二流高手的深厚内功修为,寒暑不侵,在二十多度的炎炎夏日也足以从容地穿着两三层棉衣。
她腰板挺直,正襟而坐,仪容无可挑剔,唇边挂着一丝优雅的笑容,高贵典雅的气质浑然天成。
明明鹅蛋脸轮廓柔和,线条流畅的鼻梁也并不尖刻,按道理来说应该会是个相当亲和温暖的样子,但细长的月牙眉下,清冷深邃的丹凤眼似笑非笑,有几分礼貌的疏离,更有几分大家闺秀培养出的雍容大气,气质失之温婉,却多了雪山般的冷冽空灵。
正是冰肌玉骨,体态风流的第一等美人。
而薛槿乔对面坐的僧人看起来约莫四十岁上下的样子,一身土黄色僧袍,浓眉大眼,鼻若悬胆,身材修长,哪怕剃了光头,也是个相貌堂堂,气质忧郁的美男子。
然而他眼神愁苦,胡茬灰白,额头皱纹深刻,像是经历了无数苦难和辛酸似的,给人以未老先衰的感觉。
薛槿乔对我介绍道:“韩良,这位是五台寺的宗勤前辈,乃是圆奕主持的师侄,青州白道的武林前辈,堂堂的一流高手,江湖尊称『悲苦头陀』,这次带队前来支援青州战事。前辈,这是我的幕僚,龙头帮弟子,秦喜先生和唐禹仁的好友,韩良。”
“秦师妹,庞师兄与贫僧素有交集,若不介意的话,唤贫僧一句师叔便好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师叔。师叔叫我一声槿乔或者小薛即可。”
宗勤慈祥地笑了笑,站起身来对我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秦施主在敝寺疗养时,提过韩施主的名讳与事迹,贫僧有礼了。”
我回礼道:“大师幸会,叫我小韩就好。多谢五台寺的诸位伸出援手。”
我们寒暄了几句后,薛槿乔正色道:“不知五台寺是否知晓最近的战况。实不相瞒,青州的战事十分危险,若是叛军攻下濮阳,站稳跟脚,则必定会企图断掉商丘与汴梁的通路。哪怕汴梁水陆通行无阻,面对成了犄角之势的濮阳与商丘,陷入危机亦只是时间问题。贵寺派来的人手不仅是战力还是医术,都是能解前线燃眉之急的援助。就是不知尚有余地,还是爱莫能助?”
宗勤眉头紧锁,答道:“贫僧亦与住持谈过青州的战事。五台寺虽然在青州府内,寺内的弟子却向冀州与镇南拨去了大半人手,如今这支僧兵已是宗字辈与真字辈最后剩下的人马了。只是,贫僧在来路上观汴梁驻军动静,似乎不像准备即刻援助濮阳的样子?”
薛槿乔脸上露出几分不悦之色说道:“师叔的观察没错,正是如此。田炜将军在此地统筹全府战事,但对于濮阳的形势,青州军部则分化为两派。我等主战,若是能在十日内调出兵马增援濮阳,或许能内外夹击,挫叛军锋芒使其退去。哪怕只是让其无法合围,也足以让城内的军民喘口气。”
“然而军中的『稳重』派则认为不可轻举妄动,必须守好汴梁,确保青州粮草畅通无阻。哪怕要牺牲濮阳,若能够拉长叛军的战线消耗他们的补给和人力,便是战略上的胜利。”
我和秦喜不禁同时摇头。
这种想法若是在冀州或者西凉这种农耕相对难以发展,耕地不广的地方还有几分道理,但是在富饶肥沃的青州土地上,若是能在九月底前攻破濮阳,那万顷良田的庄稼便能成为叛军攻打青州最牢固的根基。
军部的参谋都不是傻子,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依旧如此力争,怕还是源于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态。
毕竟已经有几十年没打过这个规模的仗了,谁也难以判断局势。
宗勤闭上眼睛,沉吟了片刻后,沉声说道:“贫僧不懂兵法战策,凡事但以田将军之令为重。但本寺除了官府点名的僧兵与医者外,此行亦是携带了不少尚未在祠部挂号颁发度牒的弟子。槿乔既是此行的领导人之一,这些多出来的比丘便任由差遣。”
听了此言,我忍不住暗自点头。
宗勤虽然表面上不得不完全听从军方调派,但私底下明显是与我们一派的,将五台寺多出来的人手都交给薛槿乔管了。
燕朝的祠部负责管理僧道等出家人士,没有度牒不能当官府认可的出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