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越城的薛府是气派中带有时光的沉淀,神韵非凡,濮阳的将军府是只剩下了一个足以让人遐想的宏伟骨架,那么彭府则是两个字——精贵。
它不仅是我所见过的最大的府邸,也是我所见过的最讲究的府邸,每一个注意到的细节都用上了大燕最好,最先进的材料与建造方式,以至于到了一个奢侈的地步。
别的不说,单单是把厕所建到主屋里,而不是在院落里分开搭成茅厕,并且为此打造了一整套匹配的废水处理管道系统,引到汴梁的下水排水道,就已经是跨时代级别的豪奢了。
薛槿乔曾表示,这种令人惊叹的巧思与工程,除了在青莲圣城里的宫殿见识过,便是连她这个豪门千金也从未在大燕其它地方再遇到过。
步入彭府之后,我感觉到跟濮阳将军府一模一样的压力。
作为青州军部的大本营,这里的防备只会比宁王军布下的设置还要夸张,真正的五步一岗,十步一亭。
不过,无论是薛槿乔还是宗勤,都是地位显赫的军部高层,所以我们很快便越过层层严密的护卫和安保关卡,来到会议厅。
帅府的主厅极其宽敞,给我一种回到了现代宴会厅式的感觉,而在我们之前已经到了十数个军官和参谋,整齐地排成两列,围绕着一台桌案,与桌案后面的男子。
他头戴冕冠,身着绣以奔马走兽图案的深红色军服。
大燕的礼仪性军服并没有其余的官服那么宽松,而是相当强调实用性,配合以黑色与深红色的色调与精美的刺绣,修身且英武。
我看了看换上了玄蛟卫正装的唐禹仁,发现玄蛟卫的制服也是同样的样式,只是没有红色,也没有刺绣,而是纯粹的,深沉的玄色。
不过比起华美的衣物,将其穿在身上的人,才真正地引人注目。
灰白的须发一丝不苟地被修理得极为洁净,脸上有着深深的皱纹,但微微眯起的双眼像是两潭池水一样,深不见底,如狱如渊。
男子明显已是老人了,但稍稍皱起两道刀削的浓眉时,巍峨的气势却犹如山岳般沉重,让我丝毫不敢因为年龄轻视他。
这个老人便是整个大燕三十万大军中的第二人,辅国大将军,大都督田炜。
哪怕是去掉他尊贵的身份和积累了三十年的硕果战功,他也是一个真正的一流高手。
这么一个人带领大燕军部足足三成的可用军力来主导青州的战事,可见朝廷对这条战线有多重视。
除了田炜和在队列最后,稍稍对我们点头的萧泗水之外,还有几个未曾面会,却交锋已久的“老朋友”站在队伍中,若无其事地往我们这边看来。
长胡子的那个文士应该是胡东来,矮胖子是钱一鸣,黑脸壮汉是曹武略。
这几个都是位高权重的将领、武官,而且都是坚决的稳重派,在过去的数月里无数次地与我们这些主战派的人产生摩擦。
主战还是求稳是其一,另外一层的对抗还是因为隶属的系统不同。
这三位都是武官世家出身,从军部一步步爬上来的武官,是“正统”得不能再正统的军人。
相对之下,我们主战派虽然也有不少正统军官的支持,甚至有郭磊和乔义深两个地位不比胡、钱、曹三人低的高级武官撑腰,但明面上的话事人都是武林出身的“散官”:一个是昆仑派弟子薛槿乔,一个是出家已久的五台寺长老,在青州军部这些出身正统的军官看来,都是空降进来制衡他们的,也难怪我们的主张一直被这些军部武官针对。
但胡东来脸上的淡淡忌惮,郭磊和乔义深向我们投来的深意味深长的笑容,甚至连田炜平静如水的目光,在此刻,都不是最让我们关注的。
我与薛槿乔都忍不住往右手侧队列的第二人那边看去,而唐禹仁和宗勤则脸色淡然,丝毫没有变化。
那是个双手背负的清瘦文官,颧骨突出,唇薄耳大,两鬓灰白,神采斐然但气质随和,大概四五十岁的样子,对于我们的到来没有任何反应,而是目不斜视地直挺挺地站立着。
青州通判,青州军部钱粮官,严觅。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从这一刻开始,青州战线的主角,就是他了。而若田炜采取我们的计策,青州战事的命运,便很有可能会系在这人身上。
我表面上只是扫视了包括严觅在内的对面数人一眼,心里却暗自开始盘算起来。
根据谭箐昨晚给我发的消息,宁王军好像在筹备着什么东西,但不知是与严家有关,还是与他们的其他战策相关的行动。
这说明,我们还有时间未雨绸缪一番,将这个陷阱完善。前提是,今天的会议上,桌案后面的老者能够采纳我们的提议。
但是这份提议的核心,自然无法向已经知道其内容以外的人说起。
甚至连郭磊和乔义深都不知道我们的凭据具体是什么,只是薛槿乔向他们打包票,已经找到了制胜的关键,并且他们对这份保证报以信任而已。
这时,田炜轻轻咳了一声:“人都到齐了么?那就开始吧。今天薛校尉与宗勤僧正所负责的,由玄蛟卫所执行的潜伏任务已有两人归来。唐卫士,请你为我等解释一下濮阳的情况吧。”
唐禹仁出列,稍稍行了一礼之后,简略地将濮阳一行的见闻道来。
当然,隐去了严家这条线,还刻意隐瞒了我们已抓到花间派派有一流高手来的这件事,剩下的便只有些边角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