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狠的手段啊,简单却有效。
在这日积月累,缺乏监察的环境下,本来就容易松懈。
严格说起来,没能发现严觅等人的罪行,无论是仓部官员,还是顺安监司,都有一定的责任。
但是这也就是罚罚俸禄,受到谴责,最多不过削职免职的罪过而已,首罪最多也就是蹲几年大牢的份。
若没有建南饥灾这件事,及时发现不对的话,说不定还能给补救回来。
然而事发后,这份正常情况下轻易拎得清主次轻重的黑锅却被他不分青红皂白地硬是给扣在了整个仓部头上,试图以法不责众,浑水摸鱼的道理来逃脱责任。
而且,竟然还真的给他干成了。这严觅当真是个人物。
“所以,那些冤死的仓部官吏,死的原因仅仅是因为严觅想要让自己的惩罚稍稍减轻?因为他想免于承担自己犯错的后果?”梁清漓从喉间挤出这几个字来。
严林山没敢回答,但沉默之下的意思不言而喻。
阮总管则是蹙眉道:“果然符合我对官老爷的认识。不过,这也刚好让我们有机会介入汴梁的防线。严林山,你可有证据?我们需要让严觅无法抵赖的东西。”
“这是自然,兄长一直不想亲自触碰这些东西,便是不想让他本人有破绽,因此都是小的来处理这些脏活。小的当年为兄长栽赃时,留下了不少证据,只要有当年处理赈灾案的监司官员审核,就必定能够定罪。”
阮总管似笑非笑地说道:“严户曹的小九九也不少啊,竟然还扣留了这种要命的玩意儿。好!且带我去看看这些证据到底是什么。苏芮,张沛,跟上来。”
姑娘们被这波谲云诡,曲折离奇的故事所吸引,迫不及待地追在阮总管身边想要见见这所谓的铁证是什么东西。
我则牵着梁清漓的手亦步亦趋地跟在众人身后,有些担忧地传音问道:“没事吧?”
梁清漓弱弱地笑了笑,捏了捏我的手,并没有出声,只是垂着头跟在人群后。
我们随着严林山进到严府的地窖。
点亮了油灯之后,看到里面一堆杂物,但显然很多大件的东西都在最近被搬走了,不知是严林山为了避灾做的准备,还是宁王军从这些富翁家顺走的。
严林山在一个不显眼的角落挖了几把,将一块深色的石板从墙壁上搬开,露出一个小洞。
他从里面取出一个木匣子,捧在胸前对阮总管恭维地说道:“阮总管,便在这里了。里面便是小的那时截留的部分证物。”
阮总管挑眉打量了一阵匣子,说道:“去厅堂里看看。”
待我们从地窖回到厅堂时,花间派的女子们已经按捺不住好奇心,唧唧喳喳地围着阮总管想要将那充满了神秘感的木匣子打开。
匣子上的小铁锁只是象征性地添了一层保护而已,阮总管作为二流高手,轻易地便将其扭断,然后打开了盖子。
里面是一沓泛黄的纸张,上面填满了潦草的笔记。不过字都认得出来,合在一起却颠三倒四的,看来是被刻意加码了。
阮总管皱眉问道:“严户曹,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小的与兄长想出来的密语。这些笔记上记载的都是小的当年与兄长在赈灾案中做过的手脚。小的在来到青州之前只做过小吏,甚至没有过正式职位,哪怕小的要去栽赃,捏造罪证,也无从下手,只能靠兄长对仓部和仓部官员的熟悉与指示一条条地来做。”
阮总管似乎也明白过来了,托腮沉吟道:“你是说,这里面记下的都是只有严觅可能了解的细节,对吧?”
“正是。此间的内容只要交给官府,甚至用不着黑鸦探或玄蛟卫,任何熟悉当年赈灾案的宪司官都能判断出真假来。”
宪司是各府主管司法的部门,属于监司的一个分支。
我记得濮阳的监察官叫戴仁,还是我们的接触目标之一。
不过他是濮阳的监司官,可能对越城的情况不够了解。
阮总管一张一张地将纸张翻阅了之后,态度暧昧地说道:“确实很有说服力。不过一切还要看这里面的内容到底够不够让严觅识相。”
严林山连忙出口打包票道:“阮总管请放心,当年此事牵连之广,实在是整个东南的一大丑闻。只要有任何翻案的可能,当今圣……皇帝必然会严查的,兄长不可能会犯此风险。”
“呵呵,那么接下来就看你的能耐了,严户曹。若是此事有成,且不说过往的罪孽一笔勾销,荣华富贵更是不在话下。”阮总管终于露出了愉快的笑容,抑扬顿挫地如此说道。
而一直到现在被刻意维持的压抑而令人焦虑的气氛也如天边云霾一样,被阮总管夏风般的笑意扫尽。
严林山自然察觉到了这份态度转变,喜出望外地扑倒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
“多谢阮总管,多谢阮总管,多谢圣军!”
阮总管吩咐了几句之后,留下两个花间派弟子看管严林山,剩余的人则随她离开。
出了府邸后,一个唤作“柳儿”的娇小美人对阮总管问道:“阮姐姐,那严林山明知道咱们打下濮阳只不过是时间问题,为何没有出逃呢?”
我和梁清漓也看向阮总管,这是个好问题。
阮总管笑道:“官员在城未陷时便逃离,那是朝廷大忌。真要这么做了,以后肯定是要剥职入狱的。当然,小命相关的时候,也无法避免大把大把的官老爷屁滚尿流地逃跑。这严林山自然也不是什么硬汉,所以我看他没有离开的原因是错失良机吧。内城虽然城墙高耸,防御坚实,但城门一关,除非有高强的武功或者天大的关系,根本无法偷偷摸摸地混出去。这四面高墙反而成了将这些高官一网打尽的囚牢,真是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