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的身子每况愈下,年夜宴时受了风寒,之后一直好不全,如今时而发烧,时而乾咳,又偶有晕眩,纵然千古一帝也不得不服老,朝政大半又召了胤禛做主,其实各地大小事都各有办法,最重要的还是西北用兵,胤禛主持户部总揽大军事务,连同兵部都必须配合,当初若曦分析得对,粮草与银子都在户部手里。十月时,康熙发了一次病,他自个儿也吓到,好在畅春园预先有部署,康熙发病的消息没有外传,可康熙急诏了十四于来年返京,十四于七月时又打了场胜仗,而且是大胜,使西北之乱暂时平定,罗布藏丹津与策旺阿拉布罕两部虽未根除,但总算伤及元气,若以兵家来说,十四应该要乘胜追击的,但其实他也快支撑不住,银粮已剩不多,他并未怪胤禛,户部多难他心里头清楚,年羹尧为凑粮把整个大清朝的督抚、道台都得罪了一轮,胤禛在宫里头给他二人担待着也很不容易。(康熙六十年)终于到了康熙六十年,康熙六十年是千古一年,这年康熙御极一甲子,但他已累得走不动了,正月时遣胤禛至天坛恭代祭天,他自个儿则趁机在畅春园中等着弘历。“皇爷爷!孙儿回来了!”“好好好!快进来,外头冷!”弘历跑到康熙身边,放下怀里护着的暖盒,里头是热腾腾的奶酥,奶酥是若曦给取的名字。“你额娘不晓得吧?”“不晓得!皇爷爷交待了,孙儿没说。”康熙又咬了一口,怀念道:“以前你额娘还在寿康宫时,朕想吃什么都要与你曾祖母斗心眼儿,你额娘出嫁后朕还是碍着身份,想来四十九年出塞是朕最饱足的时候,那时所有糕点都出自你额娘之手,如今朕的胃口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只有你额娘做的朕还吃得有味儿。”李德全这时来报:“回万岁爷的话,雍亲王回来了,正在外头候传。”都说老人家与孩子是很相像的,康熙一惊就起:“赶紧地弘历,快收着!”弘历快手把糕点都收好,把食盒端放在架上,努力让它看起来像个起不了眼的摆设。“儿臣给皇阿玛请安!”“平身。”“谢皇阿玛。”“胤禛啊,祭天可顺利?”“回皇阿玛的话,非常顺利。”“朕的身子不行了,往后诸多事情要你多跑跑。”“皇阿玛一定万岁千秋,如今龙体只是一时微恙,不日定可痊愈,御极四方!”“你们与李太医,都捡好话说吧,朕的身子朕自个儿比谁都清楚。皇帝也是人啊!唉……李德全,去把松花砚拿来。”李德全奉上锦盒,里头是一方砚台,砚台的石材是东北松花石,砚首雕饰云龙纹,一龙之龙首与龙身翻腾于波涛中,波涛漥下为池,池内嵌一褐红色龙珠,池之左下方高浮雕一幼龙,回首望着后方的大龙。“一拳之石取其坚,一勺之水取其净。朕命人将此语刻于砚背,期以勉励,望你能体悟石水之理。此砚赐予你了,跪安吧。”(雍亲王府兰院)这方砚台于后世典藏于台北故宫,因此张晓无缘相识,即便是参观过的人,由于是块砚台,从未起过什么兴趣,然而这块砚台徒具意义,在史界一直是史实的佐证,正如同胤禛所言,他非常激动。“照你这么说,那皇位……是定了?”“不到最后一刻,我也不能有十分把握,可若曦,就眼下,皇阿玛是属意我的,这回终于是了!”若曦微笑不语,就让胤禛抱着,分享他的欢喜与悲愁,支持他高远的梦。若曦心中也是高兴的,曾经害怕的弑父篡位、残害手足之说,渐渐释怀,这回,真的好不容易让康熙看见胤禛的努力,在一众兄弟之间选了胤禛,然而,若曦是会错意的,胤禛口中的这回其实并非此意。若曦替胤禛把砚台收入盒中,心中轻松,终于放下野史的心结,胤禛则捧着盒子往书房去,他要亲手收藏此砚,刚到书房,弘历来了,他挣扎许久,还是决定把康熙的事儿告诉他阿玛。胤禛听了后闷笑一声,眼光落在好久好久以前,他与若曦才成亲不久,小俩口成天泡在蜜里,谁也离不开谁,那天,他与康熙都想带若曦出塞,可这父子两人偏斗着心眼谁也不松口。回到兰院,若曦已经在更衣要安置,这么些年来,若曦还是习惯枕在胤禛左肩上睡,胤禛从来都私下找何太医要膏药,不让给若曦知道。胤禛低首,闻着若曦发上的木兰香,左手顺势轻抚黑丝,静神想了会儿,缓缓睁眼道:“曦儿,皇阿玛的胃口越来越不好了。”若曦没有立即回答,心中一怔,康熙六十年了,一代帝王终于走到了尽头,张晓心中难辨滋味,不过若曦愿为胤禛尽孝,尽一个媳妇的本分。“你瞅着怎么安排妥当,让我到园子去吧,我去给皇阿玛做点清淡的吃。”好半天,胤禛答道:“谢谢。”,!若曦脸朝他胸膛微笑:“不要谢,应该的,我是儿媳妇儿啊。”翌日,李德全传午膳,康熙皱眉不想用,只叫弘历先吃,弘历谢恩坐下后吃了几口,疑惑地朝碗中瞧了一会儿。康熙疑问:“你在瞧什么?”弘历答道:“皇爷爷,这面儿很好吃,您尝尝吧,孙儿服侍您。”不等康熙发话,弘历过去,主动给康熙弄了一小碗出来,汤汁多些,面少些,康熙不想让孙儿失望,勉强了个笑容,皱眉动箸。意思了一两口,竟来了食欲,康熙不自觉地越吃越有劲,转眼一小碗的汤面给吃得干干净净,弘历一旁老早又盛起一碗端着等待。于是一小碗接着一小碗,康熙把整碗面都吃完了,李德全感动得老泪纵横,这都多少日子了,他主子终于吃下东西。康熙吃完后,弘历才回位子上继续用膳,康熙在一旁看弘历吃得津津有味,瞧他顺口的样子,康熙岂能不明白,想必弘历在家一定常吃。这天,弘历回家晚了些,他说康熙把着他手写字,又让他带回一张。如今弘历的字秀发灵动,没有他阿玛的刚劲,没有康熙的雄武,却另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豁然开朗。胤禛打开弘历带回的康熙亲笔,上头只有一个字,短短七道笔划中,笔笔流露着安和,他不知道这个字是康熙送给弘历的,还是送给他的,也许,是赐给若曦的吧。“额娘看!皇爷爷把着孩儿的手写的!阿玛说让额娘收着!”“喔?是个什么字?给额娘瞧瞧。”“是‘孝’字,皇爷爷说,这个字虽然只有七笔,但笔笔难书,要孙儿每日都练。对了额娘,皇爷爷今儿个把汤面都吃光罗!一点儿不剩!皇爷爷终于吃下东西了!太好了!!”若曦将字搁一旁,拉过弘历问道:“皇爷爷可晓得是额娘做的?”弘历想了会儿:“应该知道。额娘做的味儿独一无二!一吃就知道!”若曦再与弘历讲几句,问问日常,就让小路子领他回去。弘历走后,若曦又看了眼‘孝’字,却将它摺起收好,没有高挂,其实她也不晓得该挂哪儿,心中有些愧对,这其中,她与胤禛当然真心,但有没有一、两分私心或假意?若曦单独来到佛堂,入内磕了三个头,默跪了一会儿,不只为胤禛求庇,还为康熙祈福,也为自己赎罪。:()再一次梦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