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茶杯被阳光一映,荡漾出五彩的斑斓,杯中水面轻摇,粉紫的花瓣也随之摆动。
他听见缓慢的脚步,侧头去看,南海玄女步步踩上凉亭台阶。
南海玄女看着他,又好像在他身上寻找着其他人的痕迹,那眼神太复杂,也并不关沈醉的事,他无意往深处窥探,只道:“玄女婆婆当初带了竺远来和一重天的和尚,在我面前布阵,要抹杀我这即将入魔的一半命魂。我现在制不住杀人的冲动,怕是不适合见外人,那阵法,玄女婆婆一个人能布吗?”
南海玄女:“如果你自愿,便不需要绕弯子用九重石将压制你灵力,再找灵力深厚之人催发法阵。只用你自己的灵力,再加上一把凤凰火就足以撑起整个阵法。”稍作停顿,她又道,“只是会很痛。”
沈醉笑了笑:“那我便放心了。”
“沈将军的伤口,老身处理好了,他很惦念你,你去见见他吧。”
“不了,”沈醉攥紧手中的茶杯,嗅着淡淡的花香,“夜长梦多,我不知自己能自控到几时……”
垂下眼帘,终是改口道:“也好。”
沈惊鸿坐在槐树底下。
桌上还摆着没收起来的药瓶和擦过血的纱布。
这男人表情恹恹的,不知所措,眉宇间还有一抹沉甸甸的忧虑,抬眼看见了走来的沈醉,忧虑消散大半,腾地站起身:“阿捡……”
男人胸前的抓伤隔着纱布渗出殷红,沈醉看着那片殷红,眸光黯淡:“你坐下,别扯到伤口。”
沈醉坐在沈惊鸿旁边,少顷,将酝酿好的话温声说出:“我现在与你说的话,你未必懂,但我不能等到你听得懂那时再与你说。”
沈惊鸿眼中浮起了困惑。
沈醉:“我生你的气。你那样骗我,我那样痛,我怎能不怨。可知道真相,我发现自己最怨恨的其实是你定下以命换命的打算。我把你捧在心尖儿,你眼里却没有你自己。沈惊鸿,你看见他人苦难,可怜他人苦难,可到了你自己,就怎么样都行?你真是我见过这世上最恶毒的人。”
沈惊鸿:“……恶毒?”
“你对别人都能善良,偏偏对自己最恶毒。”沈醉倾身,吻了吻这人的额头,“你可以不原谅他们,真的可以。”
沈惊鸿听得一知半解,对胸口的激荡情愫有些陌生。
仔细想了想,以为沈醉说的是他少时挨欺负、被克扣工钱的事情,于是故作爽朗地笑了笑:“没关系的,他们又没有真的叫来捉妖师……”哽咽突如其来,沈惊鸿吓了自己一跳,瘪了瘪嘴,咽回满嘴苦涩,“他们不坏,只是、只是踩了我一下……”
“每人踩一脚,就是千军万马。一个人被千军万马践踏,一定很痛。”沈醉道。
哽咽和苦涩咽回了肚中,视野却模糊了。
沈惊鸿立即别开头,抬起袖子蹭了蹭眼睛。
只要有一个人知道他痛,似乎就没那么痛了。
胸口的抓伤因为抽噎泛起刺痛,转而想到刚刚沈醉神志不清的骇人模样,沈惊鸿一把抓紧这人手臂:“你呢,刚刚到底怎么了?”
“已经没事了。”沈醉静静注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