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妈从生下方佩儿之后就久病不愈,缠绵床榻,家里两个病人,很快花光了他爸的死亡赔偿款,要不是楼下音像店大叔好心帮衬,他们一家三口都得饿死。
六年后,他十七,他妈也死了。
终于,他只剩一个人要养。
他是一个带着瘫痪儿的未成年,刚把他妈下葬就有福利机构上门来想带方佩儿走,他想不明白这其中的逻辑,带着方佩儿就跑了。
他们在这个城市最黯淡的部分躲了一年,他在法律上的年龄终于超过十八,可以名正言顺地养方佩儿,他又回到学校,缺课一年居然还没有被开除,因为他年轻的班主任自作主张给他办了休学。
合租的大婶无偿帮他时不时照看方佩儿,他上学读书放学打工,憋着一口气还想参加高考,那时候很多人都相信高考能改变命运。
命运也总算在鞭挞了他这么多年后眷顾了他一次——他挂在网上的一套摄影图忽然被人发现,卖了一大笔钱。
他最开始拍照是因为音像店老板送了他一台旧相机,他就看到什么拍什么,回去拿给很少出门的方佩儿看,他都没想到能靠这个赚钱。
他卖掉的那套图在网上还小火了一阵,之后他算是迈进了“摄影师”的门槛,生活总算要好过一些了,在距离高考还有一个月的时候他凑齐了方佩儿换心脏的费用,结果临到关头心源却出了问题,这无异于兜头浇下一盆凉水,将他从天堂打回地狱。
进入再一次等待期后第三天的晚上,方佩儿突发急性心衰,还没送到医院就一命呜呼。
在等待殡葬队上门的时候他就枯坐在床前面对着方佩儿小小的身体,她虽然已经八岁了,但身体枯瘦得像是一只小猫仔。他把那只花了三千九百块买来的发绳戴在她头上,那一刻他闻到了一丝甜味。
那时候他还想,好像他妈死的时候他也闻到过这种味道。
手机铃声划破空气,方思弄一个激灵,差点失手把香水打碎。
他险险稳住心跳,将倒扣在沙发上的手机翻过来,看到来电显示,全身的血都冲上了头。
是玉求瑕。
他盯着屏幕看了几秒,点击接听。
“……喂?”
“方思弄。”玉求瑕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睡醒了吗?”
“嗯。”方思弄道,“什么事?”
“展成宵的葬礼,你要不要去?”
方思弄心脏一跳:“去。”
“好。”玉求瑕说,“时间是在一周后,地址我稍后发给你。”
方思弄下意识点点头:“行。”
那头沉默了一阵,玉求瑕又说:“那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