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二人,一个是皇帝的心腹,一个是皇帝的新宠,全是有份量之人,谁也不敢轻易得罪,便只站在一边,当起了哑巴。曹吉祥讽笑:“别以为得见了红日就能开枝散叶了,要知道这一天下来,有一半可都是在晚上,等到月亮跟前,红日再暖,它也照不到你啊。”“是呀。”那双剪水瞳仁轻轻瞟来,带着不屑一顾的轻蔑:“反之亦然,那些个只能在暗夜里的鬼魅魍魉,也得提防红日一出,魂飞魄散。”话毕,她嗤笑一声,拂袖离去。蒋安连忙讪笑着又向曹吉祥行了个礼,撑伞快步追上。曹吉祥望着她离去背影,任由细小的雨滴打在脸上,默默攥紧了手心。春猎终于结束,伴着滚滚尘烟,皇家车队摇曳着旌旗,浩浩荡荡的离去。没过多久,传来消息,皇帝与太后畅谈过后,处死了刘尚寝和吴司舆,卸了司苑女官的职,以嫔位规格厚葬尚雪莹并恢复了钱皇后的六宫管理之权,考虑到其身体不便,命高淑妃协理各项杂事。高氏原是在南宫服侍的宫婢,后被朱祁镇宠幸,育有一男一女,复辟之后被封为淑妃。在她与皇后的主张下,由青萝暂领尚寝一职,为从五品,绿竹则为六品司苑,两人一起召回宫中。一时间南海子与她们关系交好的宫人纷纷来贺,青萝索性打开荷包,给尚食局那两位嬷嬷塞了银子,拜托她们弄一大桌美味佳肴,请大家来吃。两位嬷嬷得了辛苦钱,自是尽心尽力,去菜园子摘最新鲜的蔬菜,杀了一头肥猪,又去池塘里捞了些鱼虾,最后饭菜一一端上,那香味,丝毫不比宫里的差,惹得青萝连连夸赞。望着那满桌美食,青萝忽然想起了木屋里的王尚食,便道:“你们先吃着,我去给王尚食送点,也让她尝尝鲜。”“哎呦。”嬷嬷笑道,“你现在都是尚寝了,哪还有亲自送饭的道理?何况今天大家伙是给你送行,这饭席上哪能离得开你?我们两个老婆子替你走这一遭吧。”青萝想想,颔首道:“嬷嬷说的有理,开宴在即,的确不能让大家等我太久,那就劳烦您二位了。”“好说~”两位嬷嬷当下挑了几样菜,装进食盒里,往果园那边去了。宴席开始,大家祝福话轮番上阵,觥筹交错,好不热闹,唯有晓羽坐在角落里,一个人抹眼泪。应酬完别人,青萝到了她身边,搂住她的肩膀问:“怎么了?”“你俩走了,就又剩我一个了,再没人帮我管账,陪我玩耍了。”晓羽抽抽嗒嗒道。“别担心,等以后尚寝局人员充足了,一定给你增派人手。”青萝好声哄道。“当真?”晓羽一喜。“当真。”青萝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尚寝局马上要减员,短期内是给你派不来新人了,你得先挺过这段时间。至于账务呢,还是沿用苏尚寝的法子,每月给你定额的银钱,少了自己往里贴。”“啊?万一我银钱不够怎么办?”青萝亲切地拍拍她的肩膀,脸上没有丝毫担忧:“放心,你只需传句话去,就说:我们新任的尚寝说了,以后要是账务亏得太多,就要将我换了,换旁人来管这里。那些海户听了,自会见好就收。”“哦。”晓羽似懂非懂地点头。这时两位嬷嬷回来,身上洒的全是酒菜,嘴里骂骂咧咧:“死疯子,就是死疯子,一见人就犯病!”“给她送的饭全砸了不说,还又打起了人,真是活该享不了福!”青萝忙道:“嬷嬷快洗洗。”两位嬷嬷打了盆水,赶紧湿了毛巾擦身。
青萝这边找出新的盘碟,挑了几样菜。“这段时间都是我给她送饭,见了你们许是认生,还是我去送吧。”嬷嬷叹道:“你呀,就是太惯着她,惯出了一身臭毛病。”青萝笑笑:“一场相识,有始有终嘛。”挑拣好饭菜,青萝与众人知会一声,便提着食盒来到了木屋。王尚食倒是不闹了,一言不发斜靠在墙上,瞅着青萝将菜品一样样端出来,听着她的嘱咐:“以后我会吩咐晓羽给你送饭吃,也不会让别人欺负你。得了空,我还会回来看你,但你得乖乖的,不要再惹事,明白吗?”见她不应声,青萝微微叹了口气,提起空食盒,转身向门外走去。身后的王尚食却在此时开口说话了,就连声音也变了,沉静老练,字字清晰:“都当上尚寝了,就拿这点儿折萝菜来招待我?好歹我也是尚食呀。“砰,食盒跌落。青萝蓦地回首,对上王尚食的眼神,对方目中混沌之意尽消,变得清澈无比,带着深不可测的精明。她有些恍神,站在她面前的,仿佛不是疯子王尚食,而是当初在宫中翻手为雨覆手为云的五品女官王尚食。“你是装的?”青萝脱口而出。王尚食微微一笑,扬了扬下巴:“去把门关上。”尚食青萝反应过来,连忙起身,疾步到了门上,向外张望了下,确认四下无人,砰地将门一关,转过身来背靠在门上,望着王尚食,满脸难以置信,道:“想不到你装得这么像。”王尚食自嘲一笑:“不像,哪能活到现在?”青萝快步回到桌前,在她对面坐下,好奇的打量着她。王尚食拿起筷子夹了口菜,尝了尝,眉头一皱,“呸”地吐在地上,摇头道:“太差了,跟往日做的那些猪食没什么区别,拿这些东西待客,简直砸尚食局的招牌。”又撕了块儿鱼肉放在嘴里,才略点了点头:“这鱼还算新鲜,凑合着吃一口吧。”“你为什么装疯?”青萝问。王尚食斜了她一眼,摇摇头道:“亏我还拿你当个机灵人,若这点都想不通,倒也不配跟我说话。”青萝也不生气,眼珠儿一转,道:“是太后想要你的命?可你不是她的心腹么?”王尚食微微一顿,不由自主停了筷子。“正因为我是心腹,她才会想要我的命。我的存在,就是最大的罪。”“此话怎讲?”“当一个位高权重的人,她的所有脏事,都是你帮她做的,你的存在,处处提醒着她,有人知道她这些肮脏的秘密,你说——她会不会想要你的命?”最后一句,她是笑着问出来的,那笑容里饱含了无尽的苍凉与辛酸。正月十六那日,月人的话忽然响在青萝耳边:“我和柳暮烟一来就怀了孕,万岁怀疑,以前是有人故意祸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