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太子太傅眼前的场景愈发清晰,他又从记忆回到了现实,金日磾、苏武、张安世等人看向石先生,忽然觉得先生有些不一样了,剖石见玉,把石建这块又臭又硬的坚石切开,竟是璀璨闪耀宝玉。遍地都是尸首,尤以未央宫门前,那百级台阶最为惨烈,未央宫门大开,就像一张怪物巨口,等待着刘据走进。走进,然后拿走奖品。“先生!”石建托起冻得不能屈肘的手臂,环住殿下,轻声道,“殿下,这是董先生想要看到的,去吧。”刘据眼神坚毅,环视着周围肱骨臂助,众人脸上隐隐有激动光芒闪过,审卿在旁,帮程怒树包扎着伤口,程怒树咧嘴憨笑,赤膊坐在雪地里,身上最小的伤口都有三寸,翻着白肉见骨,看起来极为骇人,一阙两锏,鞭打天下。“别笑了,弄得血呲呼啦,真够埋汰的。”审卿皱眉喝道。程怒树赶紧收起憨笑,装作严肃,他俩守的那一阙,血腥程度仅次于未央宫前,程怒树以重武器抡圆,敌人被抽在墙上,直接成了扣都扣不下来的人纸,他这一阙战斗结束最快,强烈的视觉冲击,给城门军心态打崩了。李敢帮儿子李陵吊好胳膊,看向程怒树,笑骂道,“你他娘的把他们吓傻了,他们全拥我那边了。”“嘿嘿!”卫青在旁淡定指挥,“赵破奴,你带着虎贲营赶紧去把雍门守住,三辅军要来了。”“是,大将军!”赵破奴被卫青用马鞭抽出的可怕伤口还在脸上挂着,可他对大将军是心服口服了。赵破奴仔细一想,自己最忠诚霍将军不假,可就算霍将军这么厉害大将军压住霍将军一头,竟给人一种,就该如此的感觉,可要是霍将军是大将军,大将军是他手下呢?哪怕赵破奴再敬重霍将军,还是觉得倒反天罡了。卫青为主,霍去病为辅,才是最强的。“韩说,把你儿子留这,你拢点人马跟着去。”卫青看向老部下韩说,话也说得很直接,我还不信任你,把你儿子质在这,你领人马干活去,如此直接,没让韩说生出异样情绪,反倒是让韩说升起了安心感,在草原上时就是这样,大将军说什么,咱干什么就行了,“是!”将人马重新整合散开,分别派人去守住长安,都交待好后,卫青走回刘据身边,“熊儿,我们进宫。”霍去病也站起,“我同去。”刘据看向其余众人,“你们呢?”审卿举手,“我们歇歇,殿下,你们去吧。”刘据佩好剑,右卫青,左霍去病,君臣三人拾阶而上,未央宫的台阶被血肉打得溜滑,可刘据每一步都迈得沉稳,大日自未央宫背后升起,三人形如烛台,影子被阳光拉得老长,背影熠熠生光,散在雪地上,陪着殿下玩命的一众忠贤,都怔怔的看向殿下背影,长夜漫漫,但再难熬,也终会有天明的那一刻,刘据走入未央宫。刘彻身穿玄色龙袍,靠在席前,望向空荡的宫殿门,他似乎在等着什么,未央宫门前一暗,看到卫青、霍去病紧随熊儿身边,没因战败而失落的刘彻,眼中终是闪过丧气。刘据站定,父子总算得见。刘彻与刘据,何其复杂的关系,他们是父子、是君臣、是知己、也是对方。他们为阴阳,可阴就是阳,阳也就是阴,彻与据,一模一样。“熊儿,来,坐。”刘彻声音沙哑,招呼着儿子过去,卫青与霍去病对视一眼,卫青护在刘据身边,霍去病提剑,在未央宫内扫荡,寻着有没有伏兵。刘彻也不理卫、霍,似乎天地间,只有刘彻、刘据这父子二人。刘据沉默片刻,走到父皇对面,跪坐。“天亮了啊,”刘彻感叹,“桌上有些吃的,你若是饿就吃。”说着,刘彻拿起一个,放进嘴里,费力咀嚼,“没毒,就是放一夜了,有点硬。”父亲能吃,可儿子还是吃不下。“爹的身边人全叛了,哈哈,也是输在这。”刘据没心情和刘彻讲,人人为我、我为人人的道理,他做了眼前男人十四年的儿子,刘据亲眼目睹着,一个伟大帝国在刘彻手中崛起,亲眼看着汉人的脊梁长出来,也是亲眼看着天下被刘彻搞得生灵涂炭。可与史书刘彻最大的区别是,刘彻还没有做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他现在依然是功远大于过。这一切,皆是因为刘据提前出手,把罪名全背过来了。刘彻没杀子,反倒是刘据篡父。,!“呸呸呸,”刘彻把嘴里又凉又硬的糕点吐出,“朕也吃不下了。”“爹,您退位吧。”刘据把佩剑解开,放在一旁,刘彻龙眸望向儿子,缓缓睁大,不可思议问道,“你要朕退位?”“是,退位。”刘彻看向刘据身后的卫青,笑道,“仲卿,你说说,有这么逼朕退位的吗?”卫青叹气,“陛下,我从来都不讨厌您。”“额”刘彻顿住。卫青满眼复杂,是眼前这个男人把自己带出马厩,与其他臣子不同,卫青更了解刘彻,而不是帝王刘彻,劝道,“陛下,该收手了。”“朕收手?朕是皇帝!熊儿是叛贼!去病,你来说说!朕要收手吗?!”霍去病走回来,未央宫内却无伏兵,刘彻真是孤家寡人了,霍去病满眼怜悯的看向陛下,“一个人什么都做不成。”“胡说!”刘彻重重一拍桌案,手指着卫青、霍去病,“朕给了你们这么多!”又指向宫外,“给了他们这么多!你们就是这么回报朕的?!要朕收手???朕如何收手!”没人能抵抗住权力的诱惑,更何况是掌握整个天下的权力,权力如黑雾,将刘彻空洞的内心早就占满了,刘据、卫青、霍去病,他们是刘彻身边最近的三个人,可看到此刻刘彻的样子无比陌生。:()家父汉武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