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青鹤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你方才说‘他让我们种梨树’,这个‘我们’,是指哪些人?”
鹰王的回忆一下子被拉扯到很久远的时候,明明才几年,却觉得恍若隔世。
他胳膊被碾碎后流了许多血,在他头下面凝成一滩血池,斗笠早已被甩飞,在这滩血池的倒映下,他看见了自己现在的模样——鹰面人身,已然看不出任何像正常人类的样子。
他想到自己这些年只能活在暗无天日的悬崖下,越来越害怕在人前露面,他又想到许久许久以前的事。
“我们是指……”鹰王回答道,“主要是我的父亲,和我们家的人。”
他这样说,青鹤蓦然想到了孙夫人那天所说的话。
青鹤福至心灵,随后道:“你变成这样以前是镇长?你的父亲是寻仙镇的老镇长?”
青鹤的话让鹰王恼羞成怒,竟敢反驳道:“那怎么了,我、我走的是能长生的大路!”
青鹤似笑非笑:“你的意思是你能飞升?”
鹰王顿住,随后说:“谁人不知青鹤剑派的师祖青鹤仙子仙风道骨,我或许不能做第一个飞升的人,但假以时日,我也有信心能够飞升。”
听到自己的名字,青鹤不算太讶异,在门派里上课的时候整日听众弟子如何吹捧她,她已经听习惯了。
令她较为惊奇的是,哪怕是青鹤剑派的弟子也不敢说自己一定飞升,就比方沈凌客,他不仅是青鹤剑派的弟子,他的背后还有世家的支持,即便如此他也不敢说有这个信心,但鹰王大放厥词难道真的是因为无知?
“你若飞升了,那还不要忘了提携提携我,”青鹤佯做来了兴趣,就继续道,“不瞒你说,谁修道不图个飞升成仙呢,你若有什么法子,与我分享分享,或许我心情一好就……”
鹰王立刻被她的言下之意勾起了求生欲,他抛弃自己的武器时毫不犹豫,这会儿竟然想了半天才肯松口。
“这东西倒不是我不愿意与仙子你分享,”鹰王暗暗地瞅她,“您若是元婴期以上的修为,恐怕不能走我这个路子。”
“此话怎讲?”
“不知仙子您可曾听说过怀物?”鹰王就追问。
青鹤笑着看他,眼底却没有笑意:“有点意思,继续说。”
那鹰王就磕磕绊绊地解释了怀物的含义,青鹤耐着性子听完,才终于听他说到了重点。
鹰王:“上古时代人人都能飞升,而今飞升之人却已经绝迹,即便是青鹤剑派那位师祖娘娘,多少年了,也不见她飞升,这其中的关窍就在能否怀物。”
“元婴外化,怀物得升。”鹰王有些痴迷地念完这八个字,“这才是真正的飞升之道。”
“那梨树林,就是能让人怀物的好地方。”鹰王说道,“我、文芳、包括教我阵法、符文的那位大能,我们不过各取所需罢了。”
“好一个各取所需,你仔细说说,文芳想要的什么?”青鹤质问。
文芳是一个年老的太太,她已经活了一百四十三年,但她舍不得死,不仅舍不得死,还想重回年轻的时候。
这大阵的受益人便是文芳。
“她想要变回年轻貌美的样子,”鹰王说,“那位大能帮我写完的阵法,说是可以将她的年龄转给那些童子的身上,所以那些童子生下来不过两三年,却看上去足有七八岁。”
鹰王讨好地把文芳的消息全部交代出来:“晚辈也不知道这文芳从哪里来的,晚辈从前……从前还在镇长家的时候,这人就和那位大能一起上门,专门来拜访我父亲。”
他还记得那天,入冬时下了大雪,那个长头发的男子身后背着一个厚重的棺材,踏雪前来,雪扑在他身上和衣服上,以及他背后的棺材上。
风雪甚重,但他看上去很轻松,进他家后也不多说什么,倒是他那个老爹热心肠地招呼他坐下,那人却拒绝了,只开门见山地问:“我有长生法,何人愿追随?”
其实鹰王那天不该出现在那里,他因为轻薄大嫂的事被禁足了半年,那时尚在他的禁足期。
但他听到消息,大哥坚持不肯让大嫂与轻薄过她的恶人住在一个房檐下,请父亲要么送走他,要么准予大哥和大嫂自立门户。
他来议事堂本是为了偷听他们讨论,没想到却听到这个怪人的这句话。
他那个爹与那个哥没有见识,安静了很久之后居然婉拒了。
“不论仙人是否真有让我们这平头百姓也能用的长生法,”鹰王听见他爹赔着笑解释,“但我们这儿都是种地的,一来没有那个长生的资质,二来这辈子尚有全镇的百姓需要挂牵,实在舍不得放下乡亲们去修炼。我们囿于这鸡毛蒜皮的小事几十年,不敢眼高手低,我们凡人也有凡人的过法,实在没这个福气,去尝尝长生的滋味。”
他爹解释了许多,那怪人了然后也不强求,只是点了点头:“既如此,我们算道不同。我就先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