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好了,跌到雨里也无?甚,她已经足够狼狈,再多添这一点又有何妨?
然而,预想之中的疼痛并?未传来。
一只骨节硬朗的手,适时挽住了她的后腰,扶稳小娘子。
纪兰芷下意识抓住那一只手臂,她抬眸,只看到沾满脂粉的衣襟,以及青玉白皙的喉结。
四目相对?。
纪兰芷意识到,谢蔺又帮了她一次。
她面红耳赤,心里又很丧气,她并?不想给外人留下很麻烦的印象,可她偏偏身子娇气,骑个?马也这般吃力。
“多谢大人襄助,我可以站稳了。”
她想搡开谢蔺的手,然而双腿发酸,每走一步,她的脚骨都?忍不住颤抖。
谢蔺似是察觉到她的窘迫,冷声问:“能走吗?”
纪兰芷含糊其辞:“应、应该能吧。”
“雨大了。”
“啊?”纪兰芷懵懵的,不知谢蔺为何忽然说上这句话。
没等她反应过来,她被?一双有力健硕的臂膀捞到怀里,打横抱起。橙色的胡袍坠地,沾染泥星子,乌沉沉的,湿了一路。
纪兰芷不敢朝上看,那会看到谢蔺如霜深寒的眉眼、线条冷硬的下颌,她莫名有点怕他,不知是怕谢蔺浑身散出?的戾气,还是腰上别着的那把?硌人的凌冽长?剑。
她只能往下看,看到自己挂在男人手臂上,垂着的伶仃小脚。
不止她的漂亮衣袍脏了,就连小靴子也满是污泥,她脸上面纱也染了胡乱的口脂与粉屑,一窠红一窠白,嫣红色的缚发丝带不翼而飞,双环髻散开……纪兰芷狼狈得不成?样子,偏偏眼前的郎君依旧光风霁月。
他与她这么不对?付,一定在心里看她笑话。枉纪兰芷平日里还谈笑风生,人前卖弄风姿,自诩是上京绝代美人。
真的……太丢脸了。
纪兰芷杏眸泛起潮湿的雾气,鼻尖酸酸涩涩,心脏也肿肿涨涨。她不会哭出?声,只是趁着雨下大了,脸上濡湿的情况下,吧嗒吧嗒掉眼泪。
小娘子的啜泣声压得很低,可是那一点点湿热的泪水落到谢蔺手背,再迟钝的人也知纪兰芷哭了。
谢蔺以为,是自己抱人的姿势太强硬,让她感到难受。
男人薄唇微抿,大步跨进荒庙。
他瞥了一眼泥胎神像底下的稻草蒲团。
谢蔺抱着人,径直走向供桌。
男人的动作?缓慢地弯腰,屈起单膝,让纪兰芷暂时坐在他的腿骨上。
谢蔺一手扶住纪兰芷,另一手利落快速地整理好地上干燥的蒲团。
等那片不会淋雨的空地覆满软草,谢蔺这才挪动姑娘家,将她轻轻放置于草堆上。
谢蔺虽然面冷,但动作?温柔,照顾细致,纪兰芷有点受宠若惊,连眼泪都?止住了。
她瞪大一双眼,惶恐不宁地说:“劳累谢大人照顾了。”
“小事罢了。”谢蔺并?不需要她的道谢,隔了一会儿,他问,“二娘子在哭什么?”
纪兰芷没有注意到,谢蔺对?她的称呼已经不是点名道姓那般冷漠,她淋了雨,身上既冷,肚子又饿。
纪兰芷吹了一阵风,衣布湿漉漉的,紧贴身上,胡袍吃饱了雨水的重量,覆于前襟,翻领也被?浸得塌塌的,浑身玲珑曲线,在此刻尽数勾勒。
谢蔺没有唐突她,略一注意到那一簇饱满的春山,便垂下雪睫,守礼地避开了眼。
纪兰芷冻得很,不由瑟缩了一会儿,她怕给谢蔺添麻烦,用很低的声音,小声说:“有点冷。”
谢蔺会意,打量荒庙里的陈设。
他抽出?长?剑,锋锐刀刃对?准屋隅角落的家具。不过几下挥砍,几道银光闪过,瘸腿的一张八仙桌就四分五裂,成?了一堆生活的柴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