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将军一边讲话,一边用一块石头磨刀:“自?从昭宁四年以?来,凉州未有一日?安宁。羯人无故挑衅,游击边境,不分时节,不分昼夜。羯人和?三虎寨一个打?北,一个打?东,分化凉州的主力军队,其心可诛。”
他把锋利的长?剑磨得锃亮,剑刃吹毛立断,擦肤见血。
华瑶的影子倒映在刀锋上。她诚恳道:“既然如此,我非去雍城不可。不瞒你说?,我和?州府官员商议剿匪一事,议了几个月,尚无定?论。虽然我是公主,但我年纪太轻,初到?凉州,不得人心。凉州的官员料定?我是纸上谈兵,没有一个人愿意追随我。”
镇国将军道:“您志向远大,何必多虑。”
华瑶忽然说?:“戚归禾是你的长?子。戚归禾刚满十?六岁,你派他去驻守月门关,一去就是四年。我的武功比起十?六岁的戚归禾,不相上下。倘若我是你的女儿,你会准许我去雍城吗?”
镇国将军失笑道:“殿下,您是金枝玉叶。”
旁听许久的戚应律蓦地?插话:“父亲,请恕儿子直言,过不了多久,殿下或许会……会和?谢云潇成亲。殿下方才说?了,她对谢云潇用情至深,愿意为谢云潇尽心尽力。”
此言一出,父亲被他噎住,沉默了半晌,没讲一个字。
戚应律再接再厉道:“诚如殿下所言,她和?谢云潇情投意合,如今咱们都是一家人,也不用避讳那么多……”
华瑶立刻接话:“既然是一家人,分什么亲疏远近呢。”
镇国将军收刀回鞘。他手握刀柄,瞥了儿子一眼?,儿子被他吓得打?了个哆嗦,抿唇不语。
镇国将军又和?华瑶商量了片刻。他说自己盼着华瑶和谢云潇一起来找他,跟他这个做父亲的聊聊他们的婚事,还说?谢云潇天性?孤僻,恃才傲物,从没伺候过任何人,如果?谢云潇冒犯了华瑶,恳请华瑶原谅他。
华瑶也不好意思说?,她心里十?分喜欢的,正是谢云潇的那个性?格。他越是冷淡、骄矜、不可亲近,她就越难与他断绝来往,更想多戏弄他一会儿。这也不能怪她,只怪公主的本性?莫过于此。
而且谢云潇其实?也很会撒娇,他能把“卿卿”两个字念得十分动听,还能把分寸拿捏得很好,她觉得,他应该算是一个外冷内热的人。
正当华瑶思考之际,镇国将军的亲信送来新的急报。
镇国将军大概真把华瑶看作?了自?家人,也没瞒着她,直说?谢云潇和?戚归禾带着三千精兵在延河尽头巡逻,遭遇敌军的诈计。敌军谎报军情,妄图诱使谢云潇和?戚归禾落入埋伏。
镇国将军才刚说?完,华瑶分析道:“雍城位于凉州东境,倘若雍城告急,信使应该会直奔延丘,先传信给你,你再调派援军。延河的尽头,也位于延丘的东侧……那敌军是不是以?雍城告急为名,假借你的命令,诱骗谢云潇和?戚归禾率兵前往雍城呢?”
镇国将军道:“诚然。”
他一边写信,一边说?:“我与部下传信,经常使用一种?特殊的密语,已经用了五六年。羯人生擒过我的大将,密语也被羯人破获了大约三成。”
华瑶马上说?:“我心算极快,悟性?极好,手下也有不少能人异士,我们可以?帮你改进密语。”
镇国将军谦逊有礼地?道谢。他把信件交给心腹,派他们传信给谢云潇与戚归禾。
镇国将军的脸上没有一丝老态,银盔银甲整整齐齐地?披在身上,搭着案桌的手臂筋骨强壮,肌肉横生,捏碎铁球也并非难事。
他的武功登峰造极,长?子戚归禾、幼子谢云潇都继承了他的天赋异禀,再看那位号称要娶他儿子的公主,不似他长?子那般魁梧,也没有他幼子那般精壮,她胜在内功、轻功练得好,剑法出神入化,自?然是万里挑一的高手。她亲手斩下了岱州土匪首领的头颅。那首领见到?她时,惯性?使然,极有可能犯下了轻敌的大错。
华瑶并不知道镇国将军在想什么,只听他缓声道:“殿下,请您跟着我的心腹,率兵去接应戚归禾、谢云潇……”
他一句话没说?完,华瑶爽快答应道:“好,正合我意!”
*
延河的尽头,风刮得更大,天色阴沉不见光,盐粒般的细雪洒在军帐上,簌簌有声。
篝火的光影里,披甲佩剑的士兵结伴走动,有两人抱着拾来的柴火,听得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响。
其中一名士兵在月门关养出了警觉的性?子。他心头突突乱跳,寒毛直竖,尚未看清远景,就撒腿跑向军帐密集的地?方:“戒备!戒备!!”
话音刚落,谢云潇走出军帐,逆风而行,衣袍被吹得猎猎作?响。他的那匹骏马跟在他的背后,马蹄踏地?,蹄声极轻,黑缎般的鬃毛里掺杂了雪粒,自?然消散,飞扬间浑似一道旌旗。
周围的士兵们整装待命。
远处的骑兵渐行渐近,首领竟是一位妙龄少女。
少女的腰间挂着一刀一剑——她的那把刀,士兵们全都认识,那是戚家大将们惯用的鱼鳞精钢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