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你追我打,一路跑回服装小店。
雨雪天气,来来往往的客人脚上都带着泥水啊雪的,门口垫了俩垫子,一个是拆开的快递硬纸壳箱子,铺开,进来后先跺跺脚,把鞋上的雪震下来,再往前走,是个丝绵混纺的厚垫子,地毯厂里的大块边角料,蹭一蹭,吸干净鞋底的泥水。
这样再往内,就不会弄脏地板了。
周芸看着殷慎言长大,疼他就像疼第二个儿子,见两个人打闹着进来,招呼着让他们去用热水洗手,眉飞色舞地亲切招待殷慎言吃饺子——大早晨起来,她和千军俩人一块包的,酸菜猪肉渣馅儿,加了剁成茸的瘦肉,热水滚三滚,咕咕噜噜,个个饺子鼓鼓如元宝。
端饺子时,殷慎言听见千岱兰和周芸说话,周芸关切地问她是不是来事儿了;千岱兰摇头,周芸低声说这次晚了快大半个月了,要不要去医院看看——是不是累着了、冻着了?
这本来该是女孩间的私事,殷慎言准备下楼,却又听千岱兰说什么都没有,但那语气,听起来并不像什么都没有。
他回到卫生间,发现那垃圾篓中,看到最上面卫生纸被揉成团,像包了个什么东西。
殷慎言没什么表情,打开看。
他在里面发现了个小小、细长细长的验孕棒。
沉默了半天,他多扯了几段干净卫生纸,将东西裹起来,放口袋中,站起身,若无其事地打开水龙头,哗哗啦啦地洗手。
千岱兰在这个时候过来,俩手往水龙头下一伸,开始搓手:“我还以为你偷偷抽烟呢。”
“在戒了,”殷慎言僵硬地笑,忽而转了话题,“你上个月去深圳了?”
“嗯啊,”千岱兰低着头,“咋啦?”
“没什么,”殷慎言说,“去干什么了?”
啪。
哗哗啦啦的水声停止,千岱兰拧紧水龙头,她侧脸看殷慎言,说:“还能去干什么?去进货了呗。好了,哪里有堵着厕所聊天的?洗干净手,上楼吃饭了。”
千岱兰感觉自己有点像炮仗了。
一点就着。
明明殷慎言也只是随口一问,她却这样敏感,恨不得下一秒就boom一声炸给他看。
这样很不好。
她没和家里人提叶洗砚的事情,对方现在被她变成一个圆圆的小秘密贴,锁进只有自己知道的密码本中。
可情绪还是会有点焦灼,总是在入睡前反复重演。
千岱兰从《作文素材》上读过一首现代诗,是张枣的《镜中》——
「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梅花便落满了南山」
她写作文向来绞尽脑汁,只这句话,让她感受到那种莫可言说的文字之美;她甚至还改写了一句——只要她睡前一想起叶洗砚有关的事情,睡不着时数的羊就能啃秃了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