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吃,好吃,”千岱兰抬头,她努力控制表情,想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一点,但右手里握的筷子止不住地发抖,两根白玉般的细筷子“咯咯”地撞,她没注意到,只说,“我老家,把香椿芽叫刺老芽,头茬的最宝贝,不过我们一般不会只掰芽尖尖,太奢侈太浪费了,我们会等它再长长,叶子长长了,连小嫩枝和叶子一块掰下来,切碎了炒蛋吃,特别香……掰芽芽,那芽芽还没长成呢。”
她说到后面,其实就有点崩不住了。
和当初在深圳电子厂、在广州十三行打工时一样,被骑摩托车的排骨精男骚扰,被吹口哨,坐个公交车还被咸猪手揩油,千岱兰都是有仇当场报了,冲排骨精男吐口水,嘲笑流氓哨难听,揪住咸猪手一顿捶。
换了硬币和家里人打公共电话,一听爸妈的声音,千岱兰就想哭,好几次,都是捂着话筒,怕被爸妈听到自己哭了。
现在也是,千岱兰威胁了Luna,打了Beck,报了仇解了气,面对叶洗砚,还是忍不住想哭。
她憋了憋,没憋住,低下头,深深呼吸。
叶洗砚递来一张纸,放在手心,托着她的眼睛。
千岱兰的眼泪穿过那张薄薄的纸,濡湿了他的掌心。
在两人都沉默的这一刻,她意识到,叶洗砚已经猜到了她的难过,或许,也已经猜到了她难过的原因。
她真厉害啊,和这样精明的男人还能搞得有来有回。
“算了,算了。”
叶洗砚听见千岱兰用力地吸了口气,像是这一口气就把那些糟糕全都挤出去,她自言自语,猛地抬起头,抽了纸擦眼睛,重新对他露出笑脸。
“没事,”千岱兰说,“继续说,一德街,海味……然后呢?”
“从前广州过年大菜,必有一道’发菜蚝豉’,”叶洗砚换了广东话,“‘发菜蚝豉’,’发财好事’。”
两个词是谐音。
千岱兰听得懂广东话,看他。
“我今天没带发菜,但带了’蚝豉’,”叶洗砚说,“我想,或许今天你的离职,也是一桩好事。”
千代兰说:“没想到哥哥也这么会说吉祥话。”
“不是吉祥话,是真情实意,”叶洗砚问,“岱兰,你想不想继续读书?”
千岱兰抬头看他:“什么?”
“回学校吧,岱兰,”叶洗砚看着她,“坦白来说,学校不能教给你人情世故,不能教给你社交能力,也未必能教给你工作时真正遇到的东西……但是,抛开’学历文凭’这一因素,读书可以让你拥有更多选择。”
千岱兰没说话。
她注意到自己还在抖的筷子,将它轻轻地放在干净的白瓷盘上。
“校园的确是象牙塔,一个能让大部分学生脱产学习的象牙塔,”叶洗砚缓声,“足够的学习时光,也可以让你脱离社会去沉淀自己,让你有更多思考时间。”
真好,千岱兰想,来北京前,她只知道铁岭里拍《乡村爱情》的象牙山,现在,她已经能听懂象牙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