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他。”庭雨疏低低的声音压抑着痛苦的愤怒,“他有那么长时间考虑,那么多次机会可以反悔,为什么要在小阳清髓后才反悔!”
楼知秋没说话,顺着他的背安抚着他的情绪。
骨髓捐助历来因为偏见和误解,让人以为骨髓捐献是牺牲自己的命为人续命,尽管有知识的科普,但就像迷信一般无法破除。能够打破这个内心的迷障,鼓起勇气捐赠骨髓当然是了不起的。
但做善事却需要承担责任,最忌讳的是把别人的苦难作为自己乐善好施的工具,获得满足感的跳板。
假如轻率地选择伸出援手,知悉一切风险,却又等到患者清髓后反悔,从而导致患者重症不治身亡,为了他的正义感,却把别人的性命当做儿戏,和谋杀有什么区别!
庭彩阳无缘无故遭了这么大的罪,一天比一天衰弱,庭雨疏怎么可能不恨。
“霍刚是个好人,”庭雨疏抓紧了楼知秋后背的衣服,“这就是好人……”
那个年轻的男孩,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最初庭雨疏说要报答,他尚能保持无私。
然而即便霍刚想要做一个既能承担责任又无私献爱心的好人,最终却因为控制不住内心未知的恐惧而逃跑。
想必他是纠葛过的,他感到羞愧,自责,却仍然选择了退缩,做一个怯懦的人。
在他选择成为一个好人的时候,并未考虑过做一个好人究竟需要面对什么。
如果人有伪善与真善之分,那么无知的善良又是什么善良?亦或是善良本身,就是一个伪概念?
一瞬间,楼知秋懂了很多事。他忽然理解了为什么庭雨疏会说不在意别人的同情有没有私心,善良是不是伪善,甚至是很久之前,他们刚刚认识时,他们一起看烟花的那天。
即使在人群中,庭雨疏也仿佛身处一片荒芜,那时楼知秋想把烟花的灿烂带给他,于是说了那些话,庭雨疏知道他的好心,却只是淡淡笑了。
“是很美好,但也很短暂。”
他忽然理解了,庭雨疏究竟生活在什么样的寂寞里。
在他的世界,没有真善美,也没有邪恶,只有人性。即使是所谓真正高尚的无私,存在的基础也是混沌的阴霾。
楼知秋心中一恸。
“你想回去吗?”楼知秋温和的问,“如果你想的话……”
“我不能……”
楼知秋又顺了顺他的背,“先听我说完。”
“你有很多责任,你向来都会做一个负责任的人,我知道你现在很为难,现在我们需要你,小阳也需要你,你要在这两个责任冲突之间做出取舍。对吗?”
小阳的状况虽然稳定却也充满不确定,可以说几乎没有一天,庭雨疏不想起这件笼在心头最大的阴霾,比死亡倒计时更可怕的是不知何时降临的死神,因此骨髓移植的手术一有做的条件,不可能拖延,谁也不敢赌万一的拖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