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大方方地跨步到季留云身边,不论对方问他什么都不做回答,勾住对方脖子,就像无数次一样随意。
“走啦,回家吃饭。”
顾千说这句话时,声音里已经带着长跑冲刺之后的疲惫,但他把无力感伪装成了撒娇。
这句再平常不过的话,是支撑他到最后的稻草。
这套动作行云流水自然无比,以至于谁都没注意顾千把微微发抖的手指缩进了袖子里。
直到走出观世大门,所有轻松土崩瓦解。
他的笑容就像一间精心搭建的纸牌屋,轰然倒塌。
顾千的身体诚实地表达出这场谈判带来的巨大压力。
他毫无预兆地软倒在季留云怀里。
*
顾千觉得自己恶心透顶。
他想,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人比他更自私的人了,他是整个世界的罪人。
顾千带着季留云回到无往巷,已过去了三天。
整整三天,他把自己锁在卧室里,希望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把自己和世界隔绝开来。
他在观世亲眼见证过所谓的“绝对力量”,在他们的规则里,连时间流动都可以被重新计算。
顾千害怕,他是真的很害怕。观世渗透进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所有生命在他们眼中都只是一串冰凉的数字,他们可以通过摄像头读取人的情绪,能借助广场上的喷泉分析路人谈话,甚至能用电线杆收集行人的行为模式。
即便他们现在受制于阿史那玄,之后呢?
顾千想不到谁能和观世对抗,他甚至在这三天里联系过小古,这次小古回得很快。
【g】:界融里说你们阴间出了个‘不能说’他和观世有关吗?观世要颠覆世界,你们鬼神会管吗?
【小古】:不能说,不知道。
这个阴间鬼安依次回答完两个问题,就再也没有回复过消息。
顾千盯着那条回复,没能明白什么叫做“不知道”。
中途,顾学来敲门,顾千只是简短地说了句“你出去住”。
陈巳和城无声每天都来,可顾千从没见他们,他不是不想,他是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告诉他们,面对观世,他只能像个可怜虫一样乞求时间,最后押上性命才能把季留云换出来。
这样的对手,怎么打?
顾千再次检查小古有没有发来消息,可稍想闭上眼休息,脑海里全是观世的数据帷幕。
季留云始终沉默地陪在他身边,察觉到这个人又开始无意识地颤抖,他轻轻把自己手背覆盖上去。
掌心的温度让顾千猛地一震,他想抽回手,又被季留云紧紧握住。
他们就这样静静呆着,一个不愿说,一个没再问。
每一次顾千醒来,季留云都陪在他身边。他睡得不踏实,没多久就会惊醒,手心的温度成了唯一的浮木,让他有个依靠,不至于在自责和绝望中彻底崩溃。
顾千已经三天没有喝水吃东西了,全靠灵力维持着,本就苍白没有血色的皮肤像是薄纱一层,眼窝始终泛着不正常的红。
季留云知道顾千能把自己从观世带出来,一定做了些什么,那并不会是一件轻松的事。
他太了解顾千,这个人从来不会轻易服软。
可这个人现在于崩溃边缘摇摇欲坠,季留云实在想问究竟发生了什么,可又怕自己的追问把顾千推得更远。
顾千在用一种近乎自虐的方式自我惩罚,这太明显。
可季留云无法阻止。
第三天晚上,他终于问出了那句话:“他们欺负你了吗?”
顾千靠坐在床边,低下头,他不敢看季留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