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我在旁边看着,实在心疼沂王,规劝几句吧,贵妃娘娘那性子,你也知道,哪里听得进去?”“你呀,多余管她。她连万岁的话都听不进去,何况是你?”“这倒是。”宸妃恍然状,“按说这太子早该立了,到现在都不见万岁下旨,我猜呀,万岁就是想让她自己想明白了,主动来认错。”淑妃心思一动,飘忽的目光落在欢笑奔跑的朱见澍身上,出了会儿神,怔怔地问:“她不是惹了万岁那位新宠么?万岁的心里还会给她和沂王留位置?”“树是死的,人是活的。她只要想明白了,想法讨得万岁欢心,还怕万岁不回心转意?”“讨得万岁欢心”淑妃琢磨着这句话,宫女来报:“禀淑妃娘娘,元尚寝、叶司苑前来谢恩。”淑妃忙道:“快快请进。”青萝、绿竹被带进来,一齐向她们行礼:“见过淑妃娘娘,宸妃娘娘。”“免礼,赐座。”淑妃亦是一脸和蔼。宫女搬来椅子,两人不好推辞,各自坐下,青萝道:“奴婢二人承蒙淑妃娘娘抬举,得以晋升官职,不胜感激,愿淑妃娘娘岁岁平安,吉祥如意。”“都是自己人,不必客气。”淑妃嘴上应着,一双眼睛却盯着绿竹上下打量,含笑道:“真是个妙人,令人观之生喜啊。”她态度和蔼,语气亲切,看着与钱皇后并无二致,但青萝的感受却完全不一样,钱皇后会让自己想起月人,对你好,是因为你本身;淑妃则更像当初的杭皇后,对你的所有夸赞亲近,都是为了讨好另一个人。绿竹被她看得不自在,陪着说了几句话,便向青萝使了眼色,青萝会意,冲淑妃笑道:“奴婢二人才刚回宫,尚寝局有一堆事等着处理,就不扰娘娘清净了,先行告退。”说着,两人同时站起身来。淑妃笑道:“好,我就不强留了,不过既是谢恩,也该去万岁那里谢一谢,元尚寝既忙,叶司苑就去一趟吧。”青萝、绿竹面面相觑。这和当初杭皇后的做派一模一样嘛。绿竹道:“奴婢在南海子已向万岁谢过一次,并且万岁政务繁忙,奴婢不好打扰,不如回到尚寝局日日祈福,更为妥当。”淑妃却不死心,继续道:“南海子是南海子,回宫是回宫,万岁这人最是宽和,必不会嫌你叨扰,还是去一趟吧。”绿竹沉吟着,青萝接过话来:“娘娘有所不知,绿竹腿伤未愈,医官交待了,不可过多行走,否则伤势复发就不好办了。但娘娘说的对,南海子是南海子,回宫是回宫,还是要去一趟,那就奴婢过去,算是代她一并谢了。”淑妃微有不悦,宸妃笑着打起圆场:“有道理,还是青萝姑娘想的周到,这腿伤真要复发了,万岁怪到淑妃姐姐头上,那就不美了。”淑妃闻言,不再坚持,摆了摆手:“去吧。”“谢娘娘。”青萝、绿竹躬身退下。宸妃也站起身来:“浚儿这会儿该醒了,我这个当娘的,也该回去了,改日再来陪姐姐说话。”出了淑妃宫门,宸妃转向绿竹,轻轻一叹:“我瞧着你,总像瞧着以前的自己。实在惜才,有些话不吐不快。”“娘娘请讲。”绿竹道。“过刚易折,慧极必伤,你这枝竹子,该软的时候也得软一些,要知道难得糊涂,才可为长久计。”绿竹听罢,微微一笑:“娘娘金玉良言,绿竹受教。”“要记在心上才好~”宸妃谆谆告诫,说话间内侍抬着坐轿到了跟前,她坐上了轿,在她们的视线中远去。
望着她的背影,青萝道:“这宸妃好生特别,在这后宫里,竟然能跟每个人都处好关系,真是难得。”绿竹淡淡一笑:“一个在众人眼里没有威胁的人,自然容易处好关系。”两人同行了一段,在路口分开,绿竹回往尚寝局,青萝独自来到乾清宫。青萝原本想着,皇帝想见的是绿竹,若知是她来,便会让内侍告知:心意收到,朕公务繁忙,就不必面谢了。没想到说明来意后,内侍禀报完过来,却说:“万岁让您进暖阁里等着,他过会儿就来。”“啊?”青萝意外,转念一想,又明白过来:他记挂绿竹,定是想从自己这儿打听点什么。于是青萝进了暖阁。明明之前来过很多次,可是踏进去的那瞬间,她一下恍惚起来:这是乾清宫的暖阁吗?一切都变了样,所有的家具都换了摆放位置,格柜里的铜胎掐丝珐琅制品消失无踪。就连那个山水画插屏,也被移走。仿佛一个新的地方,不见丁点旧时痕迹。是呀,连人都换了,何况物呢?御案前专注批阅的身影,阳光照耀下泛着粼粼金光的织金暗纹,翻看奏折发出的沙沙声,皆化为泡影,随风而逝。不知为何,她忽然有些感伤,莫名的感伤。“你站的那块地方,原来放着一个山水画插屏。”背后传来朱祁镇的声音。青萝闻声,连忙回身行了个万福礼:“奴婢见过万岁,承蒙万岁庇佑,奴婢与绿竹才能逢凶化吉,愿万岁事事称心,万福金安。”朱祁镇没有理会,望着她脚下的地方,平静的目光里看不出情绪。“那是他最喜欢的摆件。”是,他还拿它来类比她,那时她懵懵懂懂,后来却明白,在他那里,摆件不值得,从来都不值得。“朕还听说,你是他最喜欢的小青萝?”朱祁镇目光上移,落在她的脸上。“最喜欢的人,最喜欢的物,恰好在一处。”扑通——青萝登时双膝着地,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声音止不住的发颤:“求万岁饶命!”怪道召她进来,原来是得知了往事,要清算旧账!!!太子空气中一片安静。令人窒息的安静。青萝的头埋得低低的,额间抵着冰凉的地板,只觉时间是如此漫长,难熬至极。此刻她的小命,就悬在他的手上。头顶上方传来一声轻叹:“朕就那么可怕么?”“啊?”她抬首,正对上他的脸。温润如玉里透着悲悯,全不似朱祁钰那般锋芒毕露的霸气压迫。“随便就要人小命,倒好似朕是嗜杀成性的暴君。”“奴婢不敢。”“那日你和绿竹冲撞了朕的銮驾,没过多久朕就已经知晓你与他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