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池缓缓睁大了眼睛,半晌,道:“……我觉得我们都完了。”
眼前,居然是一个巨大的马厩,高大的马群站在栅栏后,听见他们的声音,统一扭头看向了他们,鼻孔中重重地喷出一口气。祝茫和墨池后知后觉地闻到了什么味道,脸色发绿地看向马群的身后——
好大一坨的马赛克们正散发着臭气,朝他们“微笑”致意。
火烛跳动,整个房间被染上了一层暖色。谢纾已经洗好澡了,正乖乖坐在椅子上,两条小腿不断地晃动着,脸上露出猫儿一般舒服惬意的神色。
贺兰缺站在他身后,用毛巾裹着他的长发,轻轻地按压。少年的头发又多又密,被贺兰缺随意揉搓几下,就炸毛得像只小狮子,惹得谢纾不满地嘟囔起来:“娘……!”
“好了,知道你臭美。”贺兰缺捏了个法术,少年乌黑长发的水汽瞬间蒸发,她走到少年跟前,弯下腰,跟少年鼻尖抵着鼻尖,哼笑道:“顽皮的小猫,这都玩到几点了?”
谢纾这才心虚起来,不满地嗫嚅道:“我,我也没想着玩那么晚的……”
贺兰缺笑意盈盈,“哦?”
“是、是亡村的人忽然间不知道抽什么疯……追了我好几条街,说什么要送我东西,还边哭边叫……”谢纾神情恍惚,打了个寒战,“娘,他们鬼上身了?”
“说什么呢。”贺兰缺捏住少年白嫩得仿佛能掐出水的脸,谢纾的脸在她手中揉圆搓扁,像是一个白花花的汤圆,他睫毛扑簌簌地抖,受惊般睁大了眼睛,泛着点红的唇被贺兰缺捏得撅起来,他涨红了脸,含含糊糊地道:“娘,别捏了,呜……”
少年的脸手感极好,冰冰凉凉,软软糯糯,像是刚点好的水豆腐,让人恨不得咬上一口,怎么也舍不得松开。等到谢纾快有些生气了,贺兰缺这才放手。
谢纾立马捂住自己的脸,警惕地盯着贺兰缺,“惨招毒手”的脸瞬间被捏出了几道红印,看上去像是一个多汁的桃子,他忍不住生气道:“娘你干嘛……很疼的!”
贺兰缺看着他气鼓鼓的样子,戳了戳他的额头,“小河豚。”
谢纾被她戳得皱起脸,像是一个鼓起来的包子,就听见贺兰缺语气柔柔道:“桃子很好吃。”
谢纾愣了愣,一瞬间,脑海里什么不愉快的东西都忘记了,他总是这样,记恨起谁快得很,可忘掉那一点不愉快时,也快得很,而且,总是不太记得痛,只记得甜。
他仰起头,没注意到贺兰缺复杂的眼神,露出一个开心的笑脸,“嗯!”
谢纾得意洋洋地想,哼!我就知道娘一定向着我这边的!怎么着臭老头!哼哼哼哼!
他就这么得意地睡着了。直到睡着前,嘴角还挂着一抹笑。
贺兰缺把他抱回床上,给少年仔仔细细地掖好了被褥,她捏住少年纤细如葇薏的手腕,诊断了一下少年的身体,感受着那纤薄皮肤下奔涌的生命力,悄悄松了口气。
她坐在木椅上,手指微屈,敲了敲桌子,目光冷淡下来,淡淡地说:“出来吧。”
谢纾一闭上眼睛,她就不声不响地显现出一点上位者的气势。火烛在案几上微弱地跳动着,时间如流水,而她巍然不动,如流水中的礁石,终于,一个白团子颤颤巍巍地跳了出来,“您……您知道我?”
贺兰缺长睫一压,她垂眸看人时,眼睛带着点漠然的冷意,眉眼是与谢纾如出一辙的多情潋滟,可她却比谢纾多了几分秋生的肃杀之气,让系统忍不住在她面前颤抖不已。
“他让你治好我的病?”
贺兰缺第一个问题,就一针见血。123差点被吓哭,它的毛扑簌簌掉落,豆大的眼睛都睁大了,“您、您怎么知道的?!”
没错。虽然他是一个恶人系统,但是谢纾毕竟也不会是三岁小孩,无事不登三宝殿——没有利益交换,怎么可能兑现诺言?
前世的系统利用昆仑的存亡去绑定那个红衣少年,如一根红绳勒进他的颈间,去吸他的血,这一世的系统利用贺兰缺抱恙的身体去诱惑那个半大孩子,让他允诺签约。
贺兰缺眼神冷冷地看着它,不由分说:“契约书给我。”
系统只能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纸,她接过后,逐字逐句地确认,眼珠不断地从纸张上掠过,而到最后,一抹火光从她指尖冲天而起,那张契约书成了她手中的一捧灰烬,纷纷扬扬地飘零。
系统:惊恐尖叫jpg
要不是谢纾还睡着,它真的要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声了。系统原本就雪白的皮肤如今雪上加霜般被吓得更白,整个统几乎要魂飞魄散,只想要哭着回家找妈妈。
我的亲娘!孩子小命要不保啦!她下一刻不会就要把我给点着了吧?!
贺兰缺左腿搭在右腿上,她居高临下地看着白团子,飒爽的马尾轻轻摇晃:“我的命,我自己治。他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不准给他任何约束。你可以陪他玩这场游戏,只要他开心。”
“但是,如果你让他受伤,或者难过了,”
她眼神锐利如刀,千军万马般势不可挡,“我就算把这天都劈下来,也要把你们都揪出来。”
系统噤若寒蝉,快要吓尿了。
“好了,跟你该说的话说完了,另一个,出来。”
系统茫然地睁大了豆豆眼,它左扭一下头,右扭一下头,“吱?”
“不是你。”贺兰缺说,“再不出来,我现在就能把什么都不是的你撕烂。”
系统瞬间一个激灵,它豆豆眼一睁一闭,意识忽然断线,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挤了出去。而等它再睁开眼睛时,整个毛球都变成了墨一般的黑色,一双眼睛疲惫而痛苦,它发出一声低沉的声音:“你……怎么知道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