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没有人没有人……为什么没有人啊……能不能来一个人相信我有……救我一下……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啊……”
沈四不断把手伸出去,终是空捞一把,他深深地弯下了腰,用手紧紧地抱着头,终于也疯了一样地长声惨叫起来,额头上的心魔印缓缓勾勒成形,成为一个又一个少年冰冷的尸体包围着他。
再等一等……求你再等等我……
他第一次那么痛恨生死与时光的隔阂,硬生生地把他劈成了两半,恨不得一步跨过这光阴数载,跟少年说一声“我在”。
元宵时节,少年倚栏,他看着万千灯火,一身寥落地支着腿,随意地坐在不胜寒冷的万丈高楼上。
他一身红衣绮罗,在棕木上尤其显眼,如同一簇燃烧不停的火苗,手中握着一盏酒盅,宽大的衣袍顺着他的小臂往下滑,露出里面染血的绷带。
楼下是结伴夜游的好友爱人,楼上是独留其身的孤家寡人,红衣少年仰头喝下烈酒,透明的酒涎从他苍白的下巴一路滚到喉结,脸上染上两团晕红,对月痴痴唱道:“多少恨,昨夜梦魂中。”
沈四怔怔地看着他,听少年继续笑道:
“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
有那么一瞬间,少年好似回到了最开始懵懂顽劣的模样,上树捣蛋,下树拆桥,满太学宫地开赌盘聊八卦,在课堂上呼呼大睡的模样。
可那到底是浮光幻影。他们之中,死生隔阂出了一道巨大的鸿沟,无论是谁,都再也无法回到那年少轻狂的时光。
“……花月正春风!”
这从前总是雄赳赳气昂昂,每天抬着下巴看人的小凤凰,如今怎么变了幅模样,小心翼翼地收敛自己所有的爪牙,捂在怀里,甚至被自己扎得鲜血淋漓却还没意识到。
他不再是从前没长大的少年,如今的他也学会了胸有城府,学会了以礼待人,虽然看起来略有些笨拙,可他到底是以一种极其惨烈的代价成长了。
沈四怔怔地落下一滴泪。
他这辈子从不喜哭,连幼时遭遇再痛苦难捱的殴打,都不曾吭声。可他简直是欠了少年眼泪,每一次落泪时,无一不是为了他。
他就这样成为一个虚无缥缈的灵体,陪伴了谢纾三百年。
谢纾并不知晓,其实在无数个沉眠的夜晚,有一透明鬼影相伴他左右,陪他一起走了很多年。
谢纾到底还是可以与他人对话,触碰他人,世间的一切对他来说,依然是有色彩的,可是对于他早已死去的大师兄来说,便已然成了镜中花,水中月。
无数次,他对自己近在咫尺的所爱之人伸出手,却只能化作了一团可望不可即的泡影,轻飘飘地穿过少年单薄的身躯,化作一阵无人知晓的春风吹拂少年。
这大概是他此时唯一能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