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弦轻轻一怔,她倒是没听过这件事。
谭嘉雅说那都多少年了啊。酒我早给你扔了。
黄立勇登时懵圆了眼,被她云淡风轻的口吻震得半天说不出话。
失魂落魄了好一会儿,他颤抖着手指向谭嘉雅,没底气地斥道:“都是37度的人,你怎么能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等以后姐姐嫁人了,我上哪儿给她再搞一坛酒?你好冰冷!你好无情!你是这个世界上最狠心最残忍的女人!”
初弦忍笑忍得辛苦,小汀扯扯她小指,看着黄立勇摇头叹气:“等姐姐真结婚了,爸不得伤心死。”
小汀光想象那画面,就觉得无地自容,也是个一米八几的四舍五入就算奔五的老男人,在女儿婚宴上哭得几度撅气,真是又可怜又好笑。
黄立勇喝大了酒,谭嘉雅搀扶他回二楼主卧,初弦跟小汀收拾碗筷放入洗碗机,小杰则承担起擦桌子的任务。
虽说入了春,但天色暗得早,一通忙活下来,她站在开了水晶吊灯的客厅里,遥望暮色下的南城。
空气里有一种洁净而潮湿的气味,她扭脸看向门口的金桔树,小杰偷偷摘了三个红包,初弦的手气最好,开出了一张崭新的粉红钞票。
两孩子嚷着要让姐姐买烟花。
初弦笑着答应,往恒温净水器接水时,不妨错按了热水,指尖被喷涌而出的热气滚得通红,她一时失手,盐冰玻璃杯砸上光可鉴人的地面,四分五裂地映出她惊愕神色。
谭嘉雅听到声响,匆匆过来,一手护着她不让乱动,同时命令小杰拿扫帚过来。
“是不是烫着手了?”
她目光落到初弦泛红指尖,立刻抓着她的手伸到鸭嘴水龙头下,自动感应出水,冷水冲下来那瞬间她猛然打了个冷噤。
“没事,碎碎平安,你要不打碎这杯子,我也得砸什么。”谭嘉雅笑着安慰她。
初弦手足无措,脸色茫然,祸福相依定律,她开出一个手气最佳的红封,却失手打碎一个玻璃杯,任何事情都是守恒,接下来呢?
见她脸色不好,谭嘉雅背手贴了贴她略有些发烫的脸颊,柔声安慰:“别想太多。那位先生不是要来接你去普华寺吗?去换套颜色亮一点的衣服。小汀,跟你姐姐上楼挑衣服。”
初弦这才回神,被小汀推着后腰上了楼。
小汀知道她晚上要去约会,比她还兴致还高,衣柜里的衣服几乎全挑剔了一遍,说这件差了点意思,那件又衬不出姐姐的美。
看来过多少年,换装游戏永不过时。
小汀自告奋勇给她扎最近刚学习的公主发型,初弦发质稍软,平时倒没见多用心保养,但她就真是那种从发丝儿精致到脚尖的类型。
她拿了两套自认为不错的发饰,一会儿比划这个,一会儿尝试那个,初弦像个不说话的真人洋娃娃,眸光半垂,似有心事。
小汀把两个水钻蝴蝶结放到桌上,细声细气地问:“姐姐不高兴么?”
她目光里有一丝真实的疲惫,牵扯两颊带起的笑容像例行公事的僵硬人偶。
小汀问:“是不是爸爸吓着你了?他其实就那样,知道你要回家过年,高兴坏了。”
初弦摇头,目光越过窗台,谭嘉雅是个好风雅的人,一盆重瓣铃兰养得精细,垂坠的花枝柔嫩似雪。
她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或许像昨夜烟火,一瞬腾空燃至尽头,只剩半空跌落的命运。
捺了捺心绪,扯出无关紧要的话题,小汀到底年纪小,成人擅用的语言话术一窍不通,很快便兴致勃勃地和初弦聊起了自己的小竹马。
搁在桌角的手机因跳进新消息亮屏,她拿过一看,是贺清越。
小汀眼尖,虽不认得他的头像,却读得懂对方发过来的那句话:
“楼下接你。”
小汀真把那一对蝴蝶结别她发间,梳了个简单却可爱的公主发型。
大概是怀着拜访的心情,他这一身相当正式,腕表是没见过的阿道夫纪念款,戴眼镜比不戴眼镜更多一层精英气质,他手里提着礼物,很郑重地问谭嘉雅新年好。
谭嘉雅双手接过时随意打量一眼,外包装名贵讲究,茶叶烟酒,算是上门必备的老物件,除此以外,还带了些国外的伴手礼,一套高奢护肤品,两孩子也有份。
他不做上位者,说话都比从前更谦卑——
怪了,初弦过去从不会把类似谦卑这样的词语套用在贺清越身上。他这样在烈火烹油的富贵里成长的人,合该平等地瞧不起众生。
但他真没有。
二代该有的玩世不恭和桀骜不羁在他身上连个边角都摸不着。
“会把人给您稳妥地送回来。”
谭嘉雅得了他保证,伸手扶着初弦双肩,也笑道:“我们家初初麻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