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方才暂按兵不动的叛军如听了战场吹角,嚎叫着一齐冲上来。潘太傅一惊,急急勒马要避,然而萧文壁那一下使得是实打实的全力,凌厉剑气横势削来,眨眼便到了他面前,几乎是避无可避——
千钧一发之际,潘太傅忽肩膀一重,竟被人活活从马上踹飞了出去,剑气擦着他花白的胡须而过,他身后的侍卫急急接住了他,使力扎了个马步,好悬才没被他一同撞飞出去。
萧潋意滞空旋身转了个圈,紧接着又一脚狠狠踹上萧文壁的胸膛。萧文壁喷出口鲜血,死死咬牙攥住了萧潋意的肩膀,力道之大,恨不得能攥碎他的骨头。他借力稳住自己,拽着他齐齐摔在地上,他们相互钳制着翻滚了几圈,几乎是分毫间隙没有的连连出招,出掌带风,剑有戾气,所过之处掀起阵阵厉风,逼得旁人不能近他们身侧半寸。
——那不能说是争斗,更像是被逼到绝境的两头恶虎,哪怕死也要拽着对方一同坠入地狱里去。动作间快得人看不清,只见剑光残影,乍看毫无章法,又好似处处暗藏深意,每一势都是将人往死路上逼。
利刃割破血肉,萧潋意使力驾剑将萧文壁胁在地上,恶狠狠道:“皇兄,你打不过我。”
萧文壁满身鲜血,发鬓尽红,闻言狰狞笑道:“打不过你——又如何?你这将死之人,还有几日好活?”
萧潋意沉面不答,剑刃旋动便要割破他的喉管,萧文壁避无可避,急急侧身用肩骨挡下,生将那利刃嵌进了血肉中,鬓角刹那出了一层冷汗,对萧潋意扯出各分外扭曲的笑来,“你毒入骨髓,要不了多久就会变成个痴傻的疯子,再过几日,积毒迸发,你便会暴毙而亡,登基?只怕登基不过三日你就撒手人寰!封号未拟好便拟谥号——可笑,实在可笑!”
“父皇若不传位于我,难道还要传给一个通赃太医,将他补药换做毒药的人?”
萧文壁笑意更深,口中出言如同地府回声,字字带着如蛆付骨的森森寒意,“他该为我骄傲——你看,我们同是地狱爬上来的恶鬼,都是些见不得光的肮脏玩意,就该一同蜷在永不见天日的阴曹地府里——你该跟我一道死,皇妹!”
他忽赤手抓了地上残剑,迅猛地捅向萧潋意颈侧。
残剑直入血肉,大片鲜血火花般炸开,萧潋意分毫不动,抬剑对准萧文壁肩膀狠狠刺下,生生擦着他的骨缝刺了个对穿,将他死死钉在了地上!
贴片磨过骨头的声音直听得人湳楓脊骨发麻,那一下的痛想必远超常人想象;萧文壁双眼猛地瞪大,竟连一句叫喊也发不出来,只活像条岸上鱼一般浑身痉挛,口中直“嗬嗬”倒气。
眼前种种忽如浪潮般混着白光呼啸而去,耳中血脉跳动犹如重鼓轰隆作响。萧文壁赤红着眼死死盯着他,出言夹杂着倒气声与咳出的血沫,断断续续道:“你这……恶鬼,终有一日会……会……”
身后混战的士兵诡异地停了下来,萧潋意慢慢站直了身子,脖子上的创口还在汩汩流着血,被他反手擦去了。
“珵王萧文壁,意图谋反,有违天命,罪无可赦——”
远方天际翻上了隐隐鱼白,一线天光终于踏破夜色直直刺下,将天地朦胧的边缘破开;萧潋意背对众人,面颊上未涸的鲜血嘀嗒落下,在微白的天色下闪着异色的光。
“……命其,剥去王号,除去谱名;押入内狱,听候发落。”
身后众兵不言,潘太傅与黄将等人深深瞧了他的背影好一会,缓缓跪道:“臣,遵旨。”
其余众人这才如梦初醒地反应过来,叮啷作响地忙乱丢了手中兵器,跪下高声齐呼道:“臣——遵旨!”
。
殿门被人缓缓推开了。
一夜未合眼的徐忘云一动不动躺在床榻上,听着了声音,毫无反应,没有半点要转头的意思。正是破晓,不用点灯也能将殿内之物瞧得清清楚楚,徐忘云便侧头凝着床栏上雕着的繁复纹路,听见身后脚步越走越近,缓慢地靠近了自己的床边,停住不动了。
徐忘云不动,身后那人竟也不动。好半天,忽有一只手摸上了他的手腕,有些疼惜地用指腹细细摸过他手腕内侧被拷出的磨伤,掏出了一方蚕丝软帕,小心地塞了进去。
垫好了,那人却不撒手,停顿了会,又顺着他的手臂一路下滑,摸上了他的脸侧,轻柔地将徐忘云鬓边滑落的一缕发丝别去了耳后,低声叫他,“阿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