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离所言似平地惊雷,殿中诡异一默后,此起彼伏的倒抽冷气声不绝于耳,群臣骇然地望着姜离,很快,又转头去看?景德帝和太子李霂。
李翊之?死为景德帝和太子心头之?痛,这些年更是宫中禁忌,无人想到一个太医之?死,竟牵出前前后后这样多旧事,更牵连出这桩血染东宫的大案!
震惊至极点,在位近四十年的景德帝反而平静下来,“丫头,你是说”
他语气无波无澜,却有种风雨欲来的威慑,姜离冷静地重?复,“陛下,您没有听错,肃王之?所以要杀白?敬之?,乃是因为当?年皇太孙病危之?时,他经白?敬之?的手毒害了皇太孙殿下,后又做人证,将罪责栽赃到了广安伯魏阶的身?上”
景德帝呼吸紧促了些,“有何凭证?”
他眼底阴云密布,殿下群臣见状皆噤若寒蝉,很快,又神?色各异地盯紧了姜离和裴晏,众所周知,皇太孙之?死乃帝王逆鳞,若姜离二人在此事上闹了误会,那便不止是冤枉了肃王那般简单了。
“父皇!莫要听信这些谗言啊”
肃王从听到白?珉自述开?始便心生不祥,待闻姜离之?言,更似五雷轰顶。
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谋害李翊是何等大罪了,他又膝行两步到了御阶之?下,“父皇,真是太荒唐了,儿臣在李炀的事上的确被蒙蔽了,是儿臣失察,但后来的事儿臣什么都不知道啊,这案子扯着扯着,竟然全扯到了儿臣身?上?!翊儿当?年走的苦痛,儿臣这做二叔的最是心疼他的,更何况当?年宫内宫外管控甚严,那白?敬之?也并非给翊儿治病的御医,白?敬之?难道能?隔空投毒不成?!”
肃王言辞切切,屈辱与?恼怒交加,眼眶都泛红,景德帝低头看?他,“你与?白?敬之?当?真无私交?那你府上是否有个府医名唤程秋实?他如今人在何处?”
景德帝目若悬剑,肃王心中发怵,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答:“真无私交,儿臣不敢哄骗父皇,那程秋实儿臣府上确有此人,但他在五年前就已经病逝了,这么几年过?去,王府的府医早就换了人,儿臣怎么也想不到有人拿一个病逝的故人做文章!”
“王爷说程秋实是病逝,敢问是何病?”
裴晏倏地开?口,他神?容冷沉,与?慌忙的肃王相比显得颇为迫人。
肃王扭身?回头,“当?年是因一场伤寒,他身?子不好,算是暴病而亡的,他跟着我?多年,我?还为他办了风光的丧礼,这些我?府中之?人都知道!”
裴晏等的便是他如此作答,随即拱手道:“陛下,肃王此言后一半为真,前一半为假,其实在我?们发现白?敬之?和段国公府来往甚密,和肃王也脱不开?干系之?后,微臣在日前便已经查到了这名府医墓穴所在,当?时也是请薛姑娘帮忙,同去了程大夫的墓穴,将其尸骨掘出验骨后,薛姑娘发现这程秋实其余骸骨完好,舌骨却被折断过?,很明显,他乃是被人扼断喉咙而死,根本不是肃王说的因伤寒而亡。”
肃王惊惶地瞪眸,“你、你们怎敢私自去掘坟!什么舌骨折断?他死去多年,早就化为白?骨了,万一是你们掘坟的时候弄断的呢?!”
裴晏不理会,只道:“陛下,程秋实的骸骨仍在城外墓园之?中,陛下若存疑,可派遣其他仵作再去验骨,骨头的折痕能?看?出新旧,届时仔细验看?便可,微臣以性命担保,此事绝无虚言”
景德帝眼底阴霾愈发浓重?,裴晏从不弄虚作假,如今能?将这样大一桩罪状指在肃王身?上,便绝不是草率为之?,他剑眸半狭,危险地道:“即便这个府医是死于非命,又如何证明肃王与?翊儿之?死有关?呢?”
裴晏道:“其一,是因程大夫死于景德三十四年三月下旬”
景德帝眉心一跳,“三月”
裴晏颔首:“不错,程秋实病逝之?时,距离皇太孙过?世也就三个多月,当?时微臣便有了怀疑,后来,微臣只是存了广撒网之?心,派人暗查了当?年疟疫出现后肃王府有何异动,本来不曾抱太大希望,可这一查却查出这个程秋实当?真医术高明,且当?初肃王之?所以能?成事,全靠这个程秋实从旁协助。”
“父皇,这都是栽赃陷”
肃王辩驳刚出口,景德帝冷眼瞪了过?来,肃王喉头一窒,剩下的话?再不敢说,只缩着肩背,着急地转着眼珠儿苦思破局之?法。
景德帝又问裴晏,“程秋实也有参与?”
裴晏应道,“不错,当?年城中疫病蔓延开?来,肃王府也有不少人染病,起初,程秋实在肃王府救了不少人,但就在疫病即将得到控制之?时,肃王府两个七岁多的孩子忽然染疫重?病,当?时肃王府其他人都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程秋实便将两个孩子接到了自己?院中医治,他医术不比御医们差,所有人都以为那两个孩子定能?平安无事,可没想到,到了腊月中旬,两个孩子前后病逝……”
景德帝惊疑难定,裴晏继续道:“这两个孩子的父亲,一个是肃王府的管家?杨培,一个是王府的武卫展跃,孩子们病故之?后,他们也曾生过?怀疑,还去找程秋实对峙过?,但程秋实得肃王宠爱,他们并未问出什么,几次争端之?后,程秋实却死了,而在程秋实死后半年,他二人也先后被赶出了王府,后来都回了老家?。”
“微臣知晓此事后,派人去商州与?陇州找到了这二人,起初只有展跃十分配合,他们夫妻来了长?安,微臣又请了薛姑娘前来帮忙分析孩子们的死因,前后一对,薛姑娘发现这两个孩子的确死的十分怪异”
裴晏说至此看?向姜离,姜离道:“陛下,根据展先生的说法,当初两个孩子之病不算重?,按程秋实的医术不应治不好,彼时臣女又详细问了孩子们的死状与?用药,发现疑点有二,其一,程秋实用药与?其他大夫治疟疫的用药并无太大差别,但他的方?子配伍成效在减轻,与?两个孩子从轻到危重的病情根本对不上,也就是说,他明知两个孩子病情在加重?,却开了治疗轻症的药。”
“其二,两个孩子的死状很像心肺有损、窒息衰亡,与?程秋实后续用药也对不上,由此,臣女推断程秋实给两个孩子看诊不是为了救人,而是为了试药,试一种极罕见,普通大夫根本不认得的一种毒药”
话?说至此,姜离看?向于世忠手中的锦盒,“十分巧合的是,这种毒药,极可能?与?永茂堂送给白?敬之?佛珠中的异物是同一种毒药。”
于世忠闻言只觉锦盒烫手,连忙交还给了姜离,景德帝这时道:“同一种毒药?你如何确定?你们连翊儿当?年的医案都没看?过?,如何确定他中了什么毒呢?”
肃王闻声忙道:“是啊,翊儿这么多年也已经化为……你们根本找不到证据,将这脏水泼给我?,我?也无法自证,你们明明就是栽赃!!”
姜离手握锦盒,道:“若是别的毒药,如今时过?境迁,的确再难找证据,但偏偏此种毒药极其罕见,尚存找到证据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