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阿婆侧过身拭了一把?泪:“你上头三个哥哥姐姐我?就不说了,都是野在外头不着家的人,你老子没?了以后,要不是你一直在家,我?不知道多少回?都想跟着他去?了算了。一家人一家人,不陪着过日子算什么一家人。”见一屋子人都神情凝重准备开?解自己,顾阿婆扭头啐了两个儿子一口:“你们一个对不起小卢,一个对不起善让和虎头,没?一个好东西,我?作?的什么孽,生出你们两个祖宗。”不等儿子们开?口,顾阿婆掀开?帘子进了房间。善让朝眨巴眨巴大?眼?睛的顾念小朋友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说:“奶奶伤心了,你去?哄哄奶奶呗。”“行,宝宝厉害。”顾念精神抖擞地搬着两条小短腿追了进去?。周老太太在北京住了近三年,对北武和善让的状况很是了解,心知北武要去?香港也?是穷极生变,没?办法中的办法,但亲家母这话句句说在了她心坎里,她以前也?曾担忧过亲家母是旧社会小脚老太,会跟善让处不来,现在真是恨不得对着亲家母掏心挖肺地好了。她有心要替女婿说几句好话,便拍了拍善让的胳膊,自告奋勇地也?跟了进去?。北武摸了摸鼻子,对善让笑:“感觉我?不是我?妈的儿子,是女婿,你才是她亲生的姑娘。”斯江这才松了一口气?,靠近善让认真地问:“舅妈,你真的愿意小舅舅两头跑吗?”善让压低了声音:“一个月能挣七千块港币,还有出差伙食补贴,我?都想去?呢。”斯南嘴里的瓜子仁差点呛进气?管,两眼?灼灼放光地盯着顾北武:“七、七千一个月?!”景生一巴掌拍在她后脑上:“嗳,别?一副钻在钱眼?里的样子,勿像样,好歹你也?是数过两三万块钱的人了好伐?”斯南屁股火烧火燎,哪里坐得定,两腿一曲,蹲在了椅子上,白了景生一眼?:“那又?不是净赚的钱,得付租子付工资付货款,而且大?舅舅累死?累活的。拿工资才叫爽,你不懂。”“上班也?辛苦的。”斯江说。“那也?没?做生意辛苦啊,去?,赶紧去?啊小舅舅,”斯南一脸谄媚地笑弯了眼?,拍拍手上的瓜子壳,搓了搓,“舅舅,我?能预支一下明年的压岁钱吗?嘻嘻,呵呵,嘿嘿嘿。”周善礼进来的时候,斯南正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地讨好北武和善让,她没?想到今年过年收到的第一份压岁钱竟然?是来自周善礼的,两手一捏,喜出望外,蹭地蹿上阁楼数钱去?了。听到阁楼上传来的哈哈大?笑,斯江和景生无奈地对视了一眼?,摇了摇头。顾阿婆被周老太太和小孙子哄得眉开?眼?笑地出来,招呼善礼一起吃饭。吃好饭,善礼和北武东文聊了几句,接上自家老娘回?武警总队去?,约好年初十再把?老太太送回?来。周老太太也?把?压岁钱发了,斯南又?得了最厚的一份,笑得见眉不见眼?。夜里斯江问斯南拿了多少压岁钱笑成那幅德性。“你先说你们拿了多少?”斯南一边烫脚一边笑着反问。“他们一人给了五十块呢,太多了。阿哥、斯好、我?,我?们三个都一样,”斯江早就想好了,“我?跟外婆说了,她给虎头的压岁钱里,我?和阿哥各添上五十块。”斯南一怔,嘴角的笑容立刻消失了,两只脚在热水里草草搓了几下,抬起腿把?脚擦干了。“你怎么了?干嘛不高兴?你那两个红包看?着就肯定比我?们多。”斯江拿过角落里的干布把?地上的水渍擦干。“嗯,一人给了一百,”斯南端起脚盆,突然?又?重重放在地上,返身把?枕头下的二十张崭新的大?团结撒了一床,“我?能不高兴吗?”她再端起脚盆咚咚咚下了楼,洒了一路的洗脚水。“你干什么呢陈斯南?”景生在下面喝了一声。
“要你管!”斯江捏着手里的布,呆呆地看?着一床的大?团结楞了好一会儿,心里堵得慌。这样的弥补对于斯南来说,并不会让她好受一点,但如果连这点弥补都没?有,好像更不让人好受。没等斯江开?口劝慰,斯南就自己把自己开导好了。“有?总比没有?好,”斯南自嘲地把二十张大团结在手掌心摊成一副扑克牌,刷了刷扇形的票面,“多?总比不?多?强,周奶奶和周叔叔都是好人呐。”斯江心?里又酸又涩,强作自然地拍了斯南一巴掌:“覅一副老油条的腔势好伐?”斯南瞪了她一眼:“你和大表哥好烦,给虎头添压岁钱,把行情都搞坏了。”话虽这么说,手里却点?出了五张大团结。“替我交给外?婆,加我一份,我拿得多?可不?能出得也多?啊,不?然我太不?划算了。”斯江推了回去:“你才是高中?生,哪轮得到你给。我和阿哥上大学国家都发补贴的,我一个月有?七十几块,阿哥也有?三十几块呢,我们相当于是有?工资的人了,你拿什么给我们比啊,别?打肿脸充胖子,对了,你那?个空手道班还上吗?要?不?要?阿姐支援你五十块?”斯南眼明手快地收回五张票子,又伸出手来:“不?要?白不?要?,要?了不?白要?。”斯江爽气地从自己的月饼盒子里拿出一张崭新的淡绿色五十元大钞:“给你张新的大钱。”斯南对着票子上的工人农民知识分子呵呵笑,笑完了舒出一口长气,高高兴兴地下楼去给唐欢打电话。接电话的是方树人。“咦,唐欢不?是在你家吗?”方树人吃了一惊。“嗳?”斯南一愣,下意识就随口圆了谎,“她还没到家啊?二十分钟前就走了呀。”挂了电话,斯南喃喃自语:“唐欢这家伙怎么连我都骗?拿我挡枪至少说一声嘛。”善让在沙发另一端看着顾念给斯好献宝,随口问了一句:“怎么了?”斯南小嘴叭叭叭,说唐欢可能背着自己在搞师生恋傻不?愣登要?出事?,又三言两语把方树人和老唐家那?点?事?全八了出来。餐桌边和东文一起看账本算账的顾北武皱着眉转过了身,手指在桌上敲了几下:“斯南,这是别?人家的隐私,是别?人的痛苦,不?可以?拿来说三道四当做消遣。”斯南吐了吐舌头:“哦——”——夜里,北武和善让带着顾念睡亭子间的两张单人床。时装摊不?比其他生意,越是逢年过节越是生意好,今年顾东文准备随大流年初五就迎财神?买春装,所以?亭子间里还是堆满了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