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不认识我?了?今天都没叫我?,小卷毛也不给摸,我?可给你们带了不少好吃的呢。”斯南呶了呶嘴,挤出一句:“伯伯好。”说完就趴在了自己胳膊上,看了看斯江后紧紧闭上了眼?,睫毛乱颤,细密的头发丝被汗打?湿了黏在半张面孔上,像一张网,继而又复印在她纤细的胳膊上。“妹妹肚子不大舒服。”斯江勉强笑着解释了一句,伸手替斯南把压在脸下的头发捞出来,理到?耳后压了压。“呀,这台风天还挺凉的,会不会着凉了?给她多喝点热水。”周善礼关心?完斯南转头忙着应付老太太关心?自己的终身大事。桌上热闹非凡,笑声不断。吃完早茶,众人分几辆车去了莫愁湖,跟着又去玄武湖。中午太阳一出,路面很快干透,湖面倒是风平浪静,可惜半湖的荷花被肆虐得七零八落垂头丧气,只有零星几条小船飘在湖面上。因善礼到?了,北武善让一行自然跟了他的车。周致远负责服侍兴致颇高的老爷子老太太,不时过来关心?几句,要不要水,要不要吃冷饮,游完湖再吃中饭会不会饿,晕不晕船。斯南一见他来就往斯江身后躲,问什么都摇头。景生一脸不虞沉默不语。只有斯江礼貌又尴尬地应上几句。周致远被他们冷待了几回,无奈地朝善让耸耸肩摇摇头笑笑,意思是自己不会和小孩子计较让她放心?。善让见北武的脸色越来越差,又不知道景生到?底和他说了什么,干着急,连周善礼都察觉出不对劲来,插科打?诨了好几句后提议回周善勇家睡个午觉再去餐厅会合大部队。“不去!我?不去——!”斯南被针扎了似地跳了起来,抱住斯江喊:“阿姐,我?想外婆了,我?要回上海。”斯江没法子,抱紧她向阿舅求救。北武喊来周致远:“你二叔刚回来,让他好好陪陪老人家,麻烦你送我?们回疗养院,正好给斯南检查一下。”周致远爽快地应了,自去安排。斯南这下倒不吭气了,只埋头赖在斯江身上扭来扭去,依然没看周致远一眼?。善让手里?捏了把汗。——回钟山疗养院的路上,善让坐了副驾,和周致远说了一路话,才知道周致远这次休假回来为了准备订婚,女方是他军校同学,父亲是空军大校,彼此也算知根知底,过两天女方家人会来南京拜会老爷子老太太,双方家长见面吃个饭就算敲定了,等明年国庆再完婚。
后座四个人寂然无声。斯江看向窗外不断掠过的绿色光影,有点迷茫又松了一口?气。他都有女朋友要结婚了,没道理会做出那种事。她轻轻摸了摸怀里?的斯南,没事的,南南,没事的。斯南也听到?了周致远说的话,她太多事想不明白,但?心?里?的害怕没有变少,反而更多了。在汽车这个逼仄的小空间?里?,她连呼吸都放轻了,想变成?空气,谁也看不见她才好。这是陈斯南第一次明明确确地知道什么是“恐惧”。人人都说她和普通小孩不一样,连她自己也这么认为。事实上,她依然是一个普通小孩。刚开始她脑子是懵的,真被吓到?了,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做了一个可怕的梦,但?看到?周致远的笑容后,陈斯南打?了个寒颤,意识到?那只手不是她臆想出来的。恶心?,真恶心?。讨厌,真讨厌。她想去抱景生,又不敢。怪谁呢?怪你自己。斯南完全想像得出姆妈气急败坏的怒容。“说了成?千上万遍,让你不要狗胆包天骨头轻,碰上坏人怎么办?!有得你吃苦头!”她以?前总是各种嘴硬和不服气,来一句要回三句:“我?不怕坏人,我?一眼?就分得出好人坏人,我?跑得快,我?会打?人踢人咬人还会拿刀子剪子,我?会找警察叔叔……”分得出吗?分不出。坏人脸上没写字,写也写着好人两个字。姆妈肯定会??骂她活该。谁让她喜欢上这个才见了一天的“大哥哥”了,谁让她吵着闹着要到?这里?来睡的?谁让她非要玩飞机模型不肯和阿姐一起去睡觉的?谁让她自己打?瞌睡了?比起被恶心?的坏人摸了两下,来自姆妈和大人们的“早就跟你说过了你偏不听”、“让你不听大人的话”、“谁让你自己凑上去的”、“现在知道自己错了吧吃苦头了吧”等等这些话更让她难受。为什么偏偏是你?还不是你自找的。就连斯南自己心?里?也这么想。再想到?如果不是她,是阿姐遇到?这么恶心?的事呢?那就是她害了阿姐,于是她又庆幸阿姐没遇上,因这些千转百回的念头,斯南努力地想假装什么没发生过,被摸了两下,就当被沙井子的狗拱了两下,没事,眼?睛一睁,她陈斯南来日又是一条好汉。总有一天她能报仇雪恨,至于怎么报仇,她暂时想不出来。可景生那些话让她的心?塌下去一大块,又酸又苦又甜又疼。她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怎么有这么好的大表哥呢,他是不是发现不对劲了,他总是能发现她的不对劲,小时候被姆妈说丑,只有他和阿姐会睁着眼?睛说瞎话说她好看,数学错一题扣两分,他会替她挡住姆妈甩过来的巴掌,她想养小鸡他就给她买小鸡崽还照顾得那么好,她想吃什么他都会做给她吃,她拿他卖门票,他也不生气,还赢了更多的玩具回来给她玩。老天爷派谁下来专门保护我?的?是你啊,我?最?最?亲爱的景生大表哥。你不会说是我?自找的不会说是我?活该,对不对?斯南好不容易撑起来的“来日又是一条好汉”瞬间?跨了,她忍不住说了句实话,话一出口?又后悔,大表哥会去打?架,阿姐会很伤心?难过,毕竟她那么喜欢小舅妈,于是她又缩了回去。她不想让大表哥闯祸,她知道大表哥会做什么,但?打?架不一定打?得过那人,万一动刀子,遭殃的肯定是大表哥,那人家里?全是很大的官。可阿姐的话她听着就生气,生自己的气,也生阿姐的气,她不是小孩子了,她知道那不是无意抱她碰到?的,阿姐不信她,还替他说话,别人更不会信她了,姆妈肯定也不信她。后来长大的她无数次回忆过这件事,鄙视自己的懦弱,愤怒于自己的恐惧,懊悔自己的退缩。她当时怎么这么差劲?完全不像她。她设想过许多“正确”的反应:应该第一时间?吼出来,抓破他的脸,咬下他的肉,或者在永和园的大厅里?,当着上百人喊出“你是坏人,你偷偷摸我?了!”再把滚烫的干丝和热茶泼到?他脸上,然后大表哥会冲上去打?破他的狗头。又或者哭着告诉舅舅舅妈……可惜,时不再来,万事并没有如果。如果有如果,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了。—